丁劍南、薛慕蘭也隨著開啟房門。
丁劍南朝她含笑道:“薛兄早。”
薛慕蘭看到他,粉臉驀地紅了起來隻輕嗯了聲。
幸虧店夥打來臉水,含笑道:“兩位公子爺洗臉了。”
薛慕蘭趕緊回進房去。
一會工夫,店夥又送來了早點,三人匆匆吃畢,薛慕蘭結清店帳,又賞了店夥一錠銀子,才一齊出門。
店夥望著於嬤嬤的後形,隻是搔著頭皮,來住店的時候明明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如今卻變成子一個醜老婆子,他雖然不敢多說,心裏幾是覺得奇怪。
於嬤嬤領著兩人一路疾走,丁劍南故意四處張望,作出找人模樣。
薛慕蘭和他走成並肩,低聲說道:“丁兄,你是想找方兄了,她已經失蹤一天了,如果落入人手,可能已被運走,不會再在安慶了。你也不用著急,對方把她擄去,必有緣故,也許我們進去黃山,會有她的消息也不一定。”
“謝謝薛兄。”
丁劍南點著頭道:“現在隻好這樣想了。”
出了西門,於嬤嬤依然一路往西疾行。
薛慕蘭忍不住問道:“於嬤嬤,你老不是說要趕去黃山嗎?”
於嬤嬤道:“咱們先去相公廟,穀主要老婆子把這裏的人手一起帶走,自然要找你大師兄去了。”
相公廟就在前麵,廟貌宏偉,三人剛走近大門,隻見從裏麵急步迎出兩個身佩長劍的青衣漢子,朝於嬤嬤拱手道:“來的是於嬤嬤、薛二公子了,令主、副令主早就交代過,於嬤嬤來了,請裏麵奉茶。”
於嬤嬤幹笑道:“你們令主的架子倒是不小!”
她邁開大腳,剛跨進山門,就見一個青衫少年迎了出來,老遠就拱著手道:“於嬤嬤來了,晚輩查家榮見過嬤嬤。”
緊接著從走廊搶出來的是公孫龍,他風度翩翩,步履輕快,但一看就有一股傲氣,也拱著雙手說道:“晚輩今天一早就接到師尊飛鴿傳諭,知道於嬤嬤今天一定會到,晚輩一直等著於嬤嬤的法駕。”
丁劍南目光朝公孫龍投去,公孫龍隻作不見。
於嬤嬤尖笑道:“老婆子剛才還說你臭架子好大,這倒是錯怪你了。”
公孫龍道:“晚輩在你於嬤嬤麵前,那敢有半點架子?”
薛慕蘭、丁劍南這時才朝公孫龍拱拱手道:“小弟見過大師兄。”
公孫龍傲然一笑,抬手道:“於嬤嬤、二師弟、丁兄請。”
他和查家榮二人陪同於嬤嬤、薛慕蘭、丁劍南由長廊折入西首一進院子,讓於嬤嬤坐下。
公孫龍拱手道:“師尊指示,晚輩等人悉聽於嬤嬤調度,請嬤嬤指示。”
一名青衣漢子給向眾人端上茶來。
於嬤嬤喝了口茶,才道:“令主不用客氣,穀主要老婆子前來,是帶你們一起去黃山增援淮揚派,你令下人數較多,走在一起,容易若人注意,我看這樣,咱們不妨分頭上路,查家榮先率六個人午前出發,趕到黃山西首栗丘坦(地名)待命,飯後,令主可率六人相繼上路,我和他們兩個隨後趕來,明晚黃昏前,在栗丘坦合齊,你看如何?”
公孫龍道:“嬤嬤吩咐,自當遵辦。”
回身就朝查家榮道:“九師弟,你聽到了,你們早些吃飯,午前出發。”
查家榮躬身道:“小弟遵命。”說著就回身退出。
午餐之後,公孫龍也率同六名劍手,相繼上路。
丁劍南依然瀟灑自如,對於嬤嬤不但極為恭敬,言詞之間,也著實恭維。
於嬤嬤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喜歡有人恭維,因此對丁劍南不覺生出相當好感,她不時的看著丁劍南,又看看薛慕蘭,心中暗自點著頭,覺得穀主要薛慕蘭和丁南強同行,很可能已經心有默許,這一對年輕人,委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薛慕蘭反而顯得沉默,她心裏最擔心的就是丁劍南了,此去黃山,和於嬤嬤同行,大師兄公孫龍又和他積不相容,隻要稍露破綻,就會招惹殺身之禍,自己該怎麼辦呢?
於嬤嬤休息了一回,茶也喝足了,才站起身,尖聲道:“二丫頭,咱們也該走了。”
薛慕蘭道:“大師兄臨走之際,已經給你老雇了一輛馬車,就在廟前伺侯。”
於嬤嬤呷呷笑道:“你大師兄把老婆子看作七老八十,連路都走不動了。”
丁劍南道:“公孫兄實是一番好意,你老走在路上,容易引人注目,自然是坐車好了。”
“好吧!”於嬤嬤點著頭道:“坐車有牲口跑著,總比走路省點力氣,也舒適多了,路中老婆子還可以打個盹兒呢!”
三人走出廟門,果見門前停著一輛馬車,一個頭戴氈帽的小老頭蹲在石階上,看到三人走出,立即站了起來,哈著腰道:“老夫人出來了?”
三人走近車廂,那車把式巴結的打起車簾,讓三人上車之後,放下簾子,就坐到車前,長鞭一揚,半空中響起“劈啪”一聲,牲口聽慣了這一聲起程的訊號,就馱著車子開始上路。
車輪輾在石子路上,車子顛簸得就象搖籃一樣,於嬤嬤眯著的眼睛漸漸闔起,一顆頭歪向一旁,當真打起盹來。
薛慕蘭以“傳音入密”說道:“丁郎,到了黃山,你還是找個機會走的好。”
丁劍南也以“傳音入密”說道:“你下午一直鎖著眉頭,是不是在替我擔心?”
薛慕蘭道:“還要說呢!你別以為於嬤嬤很好說話,她是師尊最親信的人,武功之高,不在幾位長老之下,若是讓她知道一點風聲,你還有命?”
丁劍南笑道:“她的白骨掌,我已經領教了。”
薛慕蘭嗔道:“那是於嬤嬤及時收手,你才沒有負傷,於嬤嬤的白骨掌,師尊說她已有十二成火候,就是和她武功相等的人,也未必接得下來。”
“好,好!”丁劍南道:“就算我接不下好了。”
薛慕蘭道:“所以我希望你到了黃山,找個機會走的好。”
丁劍南道:“那麼你呢?”
薛慕蘭道:“我能走嗎?我如果跟著你走,你就永遠不得安寧,老實說,隻怕天下雖大,也沒有存身之地。”
丁劍南道:“那也不見得。”
薛慕蘭道:“你還不知道,師尊……唉,反正沒有地方可以躲得過,你差幸易了容,隻要把易容藥物洗去,就沒有人會認識你了。”
丁劍南道:“不,你不走,我也不走。”
薛慕蘭急道:“我……是為你好,你……真急死人……”
話聲甫落,突聽耳邊有人嘻嘻一笑,細聲說道:“小姑娘,你隻管跟他走,一切都有老夫呢!”
他們兩人—直以“傳音入密”交談,外人自然無法聽得到,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豈不叫薛慕蘭一驚,喝道:“是什麼人?”
於嬤嬤倏地睜開眼來,目光閃動,問道:“是什麼人?”
薛慕蘭臉上一紅,說道:“晚輩好象聽到有人說話!”
於嬤嬤尖笑道:“這車上隻有咱們三個人,老婆子都沒聽到,你怎麼聽到的?”
薛慕蘭道:“那是晚輩聽錯了。”
於嬤嬤又緩緩闔上眼皮,口中說道:“老婆子雖在打盹,車前車後隻要有人接近,一樣瞞不過老婆子的耳朵。”
丁劍南覺得奇怪,急忙以“傳音入密”問道:“你方才聽到什麼人說話了?”
薛慕蘭道:“方才有人在我耳邊細聲說話。”
丁劍南問道:“他怎麼說呢?”
薛慕蘭隻得說道:“他說:小姑娘隻管跟他走,一切有老夫呢,好象我們傳音入密說的話,他都聽到了,你說這人會是誰呢?”
丁劍南道:“你沒聽錯?”
薛慕蘭道:“這人明明在我耳邊說話,我怎麼會聽錯呢?”
丁劍南喜道:“那一定是一位前輩高人了,他既然要你走,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薛慕蘭微微搖頭道:“這不可能,就算有前輩高人相助,也不可能。”
丁劍南道:“為什麼?”
薛慕蘭道:“你不知道師尊有多厲害,她老人家的一闋迷仙曲,天下無人能擋得住……”
隻聽那細小聲音又在耳邊嘻嘻的笑道:“你師父的迷仙曲,連你丁郎都不怕,不信,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這回薛慕蘭沒有再叫出聲來,她確定果然有一位前輩高人正以“千裏傳音”和自己說話,她抬目望望丁劍南,問道:“這位前輩高人說你不怕師尊的迷仙曲,可是真的?”
丁劍南沉吟道:“說我不怕迷仙曲?迷仙曲是怎麼樣的曲子呢?”
薛慕蘭道:“那是一首曲子,可以用簫吹奏,也可以用琴彈奏,就算武功最高的人,聽了也會六神無主,失去抵抗力,迷仙曲,連神仙聽了都會迷失,你怎麼會不怕的呢?”
丁劍南想起那晚在黑石渡聽到的簫聲,連萬啟嶽、清塵道長、霍從雲等人都仰首向天,悠然出神,隻有自己和方如蘋兩人一無所覺。這就點頭道:“是的,那天晚上在黑石渡,確曾聽到一縷簫聲,當時隻有我和方如蘋一點感覺也沒有,那簫聲如果是迷仙曲,那我們確實不怕被迷仙曲迷失了。”
“那天晚上?”薛慕蘭問道:“你們也去了?”丁劍南道:“我們是好奇,跟著你和卓姑娘身後去的,一直躲在樹林之中。”
薛慕蘭問道:“奇怪?你們怎麼會不怕迷仙曲的呢?”
丁劍南道:“當時有一位老前輩隱身在我們頭上,好象聽他咦了一聲,說我們怎麼會沒有被迷失?後來我和方如蘋研討,認為可能是我們練了洗髓經,就不會受到簫聲的幹擾了。”
薛慕蘭道:“大概如此了。”
丁劍南乘機問道:“那麼你們怎麼不會被簫聲迷失的呢?”
薛慕蘭道:“穀中有兩種人,一種是……”
她略為遲疑了一下,終於說道:“你既然問出來了,我也隻有告訴你了,一種是各門各派投效到本穀的人,他們都已服過一種藥丸,神誌已被迷失,所以不受簫聲幹擾,一種就是本穀的人,都有特製的耳塞,一聽到迷仙曲,立時把耳孔塞住,就聽不到曲子丁。現在我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聽我勸告,及早離開呢?”
丁劍南道:“你不跟我一起走,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薛慕蘭心中甜甜的,但她還是說道:“我不會走的。”
丁劍南笑道:“那我也不會離開的。”
薛慕蘭幽幽一歎道:“你真是纏死人了!”
隻聽於嬤嬤尖笑道:“瞧你們談了這許多時間,好象談不完似的!”
薛慕蘭臉上一紅,說道:“原來嬤嬤沒睡熟?”
於嬤嬤道:“老婆子夾在你們中間,又沒什麼好說的,還是打個盹的好,也好讓你們多談談。”
丁劍南說道:“我們就是怕驚醒了嬤嬤,才用傳音入密交談的,可不是怕嬤嬤聽到了。”
於嬤嬤神秘一笑,說道:“二丫頭是老婆子一手拉扯大的,她一向眼高於頂,平日很少和師兄弟說話,公孫龍是她大師兄,她都對他冷冰冰的,對你小子,可是投機得很,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老婆子看了也高興,所以一坐上車,就閉上眼睛打盹了。”
這話聽得兩人都臉紅了,薛慕蘭道:“嬤嬤,我不來啦!”
於嬤嬤拍著她肩膀,尖笑道:“當時穀主也覺得公孫龍和你兩個,一個是男弟子之首,一個是女弟子之首,也頗有促成之意,還是老婆子說的,你對他好象一點意思也沒有,硬撮合成了,反而不好,不如聽其自然。憑良心說,老婆子對那大小子,可沒有一點好感,你二丫頭眼光還真不錯,這姓丁的小子,將來成就,遠比那小子高,老婆子看來也順眼多了,所以你隻管放心,老婆子一定會支持你的。”
薛慕蘭緋紅雙頰,說道:“嬤嬤你說到那裏去了?我……不要聽……”
她迅快用兩手把耳朵掩了起來。
於嬤嬤笑道:“好,好,我不說,那我老婆子還是打盹好了。”
說著果然又闔上了眼睛。
這回大家都沒有再說話,但所蹄聲得得和車輪轉動,發出有節拍的聲音。
一回工夫,馬車已經趕到安慶渡頭,車中人並不需要下車,由車把式跳下車牽著牲口,上了渡船。
等抵達對江的大渡口,差不多已是傍晚時光。上岸之後,車把式把車子停到大路邊上,一麵叩著窗子道:“二位公子,要不要在這裏打個尖?今晚至少要趕到羊湖坡,才能休息,不然,明天日落以前就趕不到栗丘坦了。”
薛慕蘭問道:“嬤嬤要不要下去打個尖,休息—回?”
於嬤嬤道:“不用了,你要他隻管去給牲口上料,不用管我們,老婆子不想下去。你和丁小子下去好了,回來給老婆子買一包鹵味,幾個饅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