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燈時分,萬鬆山莊第一進東首,萬啟嶽的書房外麵,站著手按長劍的萬少嶽。
四周樹影間,也隱伏著不少莊丁,兩人一崗,戒備嚴密。
書房中雖然燈火通明,但所有窗戶都緊閉著,而且還放下了窗簾,是以站在外麵的人,一點也看不到書房中的動靜。
那是因為今天傍晚,萬鬆山莊來了一位很特殊的人物。
這人正是從懷玉山趕來的五雲門主。
此刻在書房裏麵的,隻有三個人,除了主人萬啟嶽,另外兩個人則是五雲門主和崆峒飛雲霍從雲。
這是極機密的談話,他們談了些什麼,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接著從西首圓洞門中走出兩個黃衣老僧、一個老道和三個老者。
這六人正是少林達摩院澄慧、戒律堂澄一二位大師和武當清塵道長、太極門聞天聲、年嵩昌、另外一個則是奪命郎中仲孫萱。
他們是由總管公孫幹陪同,朝書房走來。
到達書房門口,公孫幹趨前向步,伸手推開書房門,抬著手道:“六位請進。”
他等澄慧大師等六人進入書房,立即隨手帶上了門,就和萬少嶽站在一起,並未進去。
現在,事情已很明顯,萬啟嶽要公孫幹把澄慧大師等人諸了來,和五雲門主見麵,不外乎是商討對付迷仙岩的事。
霍從雲回來了,丁劍南自然也回來了。
聽到丁劍南回來,最急於和他見麵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柳飛燕,另一個當然是薛慕蘭。
柳飛燕聽到他回來的消息,一個人就像一陣風般朝第三進的樓上奔了上去,口中叫道:
“薛兄,(薛慕蘭仍然穿著男裝,易名為薛慕藺)你快出來。”
薛慕蘭道:“看你上樓這麼匆忙,一定有什麼事了?”
柳飛燕笑道:“當然有事,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薛慕蘭問道:“什麼好消息?”
柳飛燕一笑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薛慕蘭道:“你先說給我聽聽,是什麼好消息呢?”
柳飛燕附著她耳朵說道:“丁大哥回來了。”
薛慕蘭粉臉驟紅,啐道:“這是你的好消息。”
柳飛燕不依道:“難道你不想他?今天早晨不是還在我麵前提起他呢!”
薛慕蘭粉臉更紅,說道:“那是你先說的,迷仙岩的人去了五雲門……”
柳飛燕道:“好啦,別說這些了,要知道懷玉山的事,快去聽丁大哥說好了。”
說著,一手拉著薛慕蘭的手就走。
兩位姑娘家自從一同學會“醉仙舞步”之後,早已蜜裏調油,推心置腹,有了默契,不分彼此了。
兩位姑娘剛走近西花廳,就聽到丁劍南的聲音,正說到通玄老道看出情形不對,縱身飛起,要想趁機逃走,卻被霍從雲搶先了一步,從牆頭飛起,兩人淩空互撞……”
柳飛燕口中叫了聲:“丁大哥,你看誰來了?”
伸手一推,說道:“快進去了。”
薛慕蘭被她在身後一推,一個踉蹌,衝了進去,不由暈紅雙頰,趕忙站停,回頭嗔道:
“你怎可這樣推我?”
丁劍南看到薛慕蘭走入,連忙含笑道:“我聽說薛兄棄邪歸正,住在這裏,待回正要去看你呢!”
柳飛燕沒待薛慕蘭開口,翩然走入,接口笑道:“丁大哥應該謝我才是,薛兄是我硬拉來的。”
薛慕蘭被她說得更是羞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座的有任東平、年其武、孫必顯、聞柏年、陸承遜等人,大家都知道薛慕蘭投到萬鬆山莊來,是為了丁劍南的緣故,但這時給柳飛燕當眾給嚷了出來,丁劍南和薛慕蘭兩人自然十分尷尬。
任東平連忙朝兩位姑娘招呼道:“小師妹,你和薛姑娘來得正好,丁老弟正在和大家說懷玉山之行,你別打岔,快坐下來聽丁老弟說下去。”
年其武道:“不錯,丁兄快說下去,後來呢?通玄老道怎麼了?”
兩位姑娘隨著坐下,柳飛燕道:“丁大哥,你得從頭說起,前麵一段,我和薛兄都沒聽到。”
丁劍南隻得把前麵一段簡扼的補說了一遍,接著說到通玄老道如何被擒,自己如何給澄通等六位大師聞了金不換花粉。後來五雲宮起火,通玄帶著澄通等人先行離去,接著於嬤嬤和幾位掌門人也走了,五雲門主、霍大哥才一起趕來萬鬆山莊,詳細說了一遍。
薛慕蘭道:“不對,丁大哥,你不是說通玄老道已被拿下,而且澄通等人也已經解去被迷失的神智,怎麼還會和通玄一起走的呢?”
柳飛燕哈哈的笑道:“通玄被擒,齊長老(文靖)、施掌門人(一燮)等人都已解去了迷失的神誌,這一仗應該是五雲門大獲全勝,那麼五雲宮怎麼會被人縱火燒毀的?通玄老道和澄通等人怎麼又會走了?這些事情,你仔細想一想,就會明白了。”
(作者按:通玄老道是被假扮於嬤嬤的逢姑婆製住了穴道。霍從雲把從通玄手中奪下的白玉拂塵,轉送給五雲門主。後來五雲門主又把白玉拂塵交給了逢姑婆,當時還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和逢姑婆說了幾句。逢姑婆接過拂塵,一手提起通玄老道,回頭朝公孫無忌道:“公孫先生,有你的差事了。”後來通玄老道現身之際,手中就執著白玉拂塵。以上這幾段情節,如果讀者看仔細了,就可知道火燒五雲宮,和通玄老道帶著澄通等人離去,是怎麼一回事了。作者應該已經交代得很明白了,但為了怕有些讀者不明了起見,特此加以說明)
薛慕蘭點點頭,但卻搖頭道:“穀主目光如炬,易容之術是瞞不過她的。”
柳飛燕笑道:“丁大哥和方姑娘不是也易了容進入迷仙岩去的?她看出來了沒有?”
剛說到這裏,隻見管事牟忠恕匆匆走入,說道:“諸位少俠,盟主要在下來請,大家請到廳上去入席了。”
任東平站起身道:“咱們快些走吧!”
柳飛燕道:“盟主在廳上設宴,一定是給五雲門主接風,大家快走,去看看五雲門主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孫必顯道:“這一來,苦了兄弟了。”
他是五雲門的左領隊。
年其武道:“這也沒有什麼,孫兄不過是早些日子投過來罷了,如今五雲門不是和萬鬆山莊聯手合作了?”
聞柏年道:“咱們同是被迷失神誌的人,解了迷藥,自然不會再服從她了,她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任東平道:“我想五雲門主大概早就知道迷仙岩的迷仙曲,十分厲害,隻有迷失神誌的人不受影響,所以她要訓練一批迷失神誌的人,才能對付迷仙岩,如今事實證明,五雲門這一辦法,不能說她不對。”
柳飛燕道:“二師兄是說五雲門主早就知道迷仙岩穀主的來曆了?”
任東平道:“不錯,不然,她不會要丁老弟和方姑娘易容改扮,混入迷仙岩去了。”
一行人邊走邊說,不多一回,就轉出長廊,來至前麵大廳。”
廳上早已燈火輝煌,上首品字形擺好三桌筵席。
這時三席上都已有人坐著,中間一席的賓位上,坐著是一個臉色白皙的中年文士,看去四十出頭,一身青衫,儀態從容,敢情就是五雲門主喬裝的了。
主位是萬啟嶽,作陪的有太極門聞天聲、霍從雲、和淮揚派祁耀南、六合門範子陽、鷹爪門樊元顯。
第二席坐的是少林澄慧、澄一兩位大師、武當清塵道長、年嵩昌、榮宗器、奪命聖手仲孫宣,還有一個則是無形毒手閻老九。
第三席上隻坐了兩個人,那是滕立言和萬少嶽。
萬少嶽看到任東平等人走入,急忙站起身,趨前幾步,含笑招呼道:“任兄、丁兄諸位,請到這邊坐。”
任東平等人隨著和滕立言點頭招呼,大家坐了第三席。
這時幾名莊丁已經川流不息的送上菜來。
席間主人萬啟嶽也沒向大家引介這位貴賓,大家隻是舉杯暢飲,談笑生風,誰都絕口不提迷仙岩的事。
這一頓酒筵,可說賓主盡歡。
因為要談的事,方才已在萬盟主的書房,有了周詳計劃,早已決定了。
散席之後,總管公孫幹走到第三席含笑說道:“盟主請大家仍去西花廳喝茶,諸位請吧!”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密柬,和一個紙包,遞給任東平,就退了出去。
任東平接過密柬。大家聽說萬盟主要大家回西花廳去,想來必有事故,這就紛紛起身,退出大廳,一路來至西花廳。
柳飛燕問道:“二師哥,公孫總管交給你的是一封什麼信?”
任東平道:“大家先請坐下。”
他取出密柬,低頭瞧去,那是大師兄的筆跡,寫著:“二師弟親拆”幾個字,心中覺得奇怪,急忙拆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信箋上當然也是大師兄的筆跡,寫著:“二師弟可率同丁劍南、柳飛燕、薛慕蘭、孫必顯、年其武、聞柏年、陸承遜、萬少嶽、滕立言,即刻啟程,明午前趕抵南木嶺,與五雲門領隊冉文君會合,隨五雲門主同赴迷仙岩。其中丁劍南、柳飛燕、薛慕蘭三人,不懼迷仙曲,其餘諸人,在進入迷仙岩前,每人均須服下迷神藥丸,可以無事,紙包內即為迷神丸七粒,可分與每人一粒備用,事後有金不換花粉可解,毋須恐懼,服藥之後,可由丁劍南指揮,此密柬傳閱後付丙。”
這就把密柬遞給大家傳閱。一麵打開紙包,裏麵果然有七個小包,也逐一分給了孫必顯等六人,把自己的一粒,貼身藏好。
等大家看過密柬,任東平雙手一搓,就化成紙屑,灑於地上。
年其武道:“任兄,咱們是不是馬上就走?”
任東平道:“大家如果沒有旁的事,咱們就立即出發。”
丁劍南從身邊取出一張麵具,遞給薛慕蘭說道:“薛兄,這張麵具,是公孫先生送給我的,我一直沒有用過,此次前去迷仙岩,你把麵具戴上了比較好。”
薛慕蘭道:“謝謝你。”
接過麵具,就雙手覆到臉上,然後用手掌在四周輕輕貼勻,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文士。
柳飛燕讚道:“這麵具做得十分精細,一點也看不出來。”
任東平道:“好了,我們走吧!”
孫必顯笑道:“丁兄,這回由你當領隊了。”
丁劍南道:“我們這一路上,還是由任兄統率,但等諸位老哥服藥之後,因為兄弟沒有服藥,才由兄弟指點目標而已,金不換花粉也在兄弟身上,到時自會給大家解去的。”
膝立言奇道:“丁兄怎麼不用服藥呢?”
丁劍南笑道:“因為兄弟學的是佛門禪功,不怕被聲音擾亂心神。”
聞柏年羨慕的道:“葉兄,(柳飛燕化名葉青雲,大家都知道她是柳飛燕,但她改扮男裝之後,就稱呼她葉兄)薛兄,也學的禪功嗎?”
任東平壓低聲音道:“大家不是外人,兄弟不妨說出來,薛兄和葉兄兩人,前幾天另有奇遇,兄弟聽大師兄說,她們遇上的可能是酒仙雲裏飛。”
孫必顯道:“還有這等的事,酒仙雲裏飛號稱風塵第一奇人,算起來已是一百多歲了,葉兄、薛兄幾時遇上這位老人家的?”
柳飛燕道:“這位老人家我遇上過好幾次,薛兄也遇上過幾次,說起來包你大笑不止。”
任東平攔道:“這些話,等咱們休息的時候再說,也可以解解悶,現在該是上路的時候了。”
孫必顯道:“領隊已經傳下命令,咱們走吧!”
任東平笑道:“你當過領隊,自然知道這是將令了,好,兄弟就派你當先鋒。”
孫必顯道:“得令!”
大家一同站起,走出花廳,隻見階上站著總管公孫幹,含笑道:“霍大俠要諸位半夜啟程,是為了隱秘行跡,大家還是越牆出去吧!”
於是大家就紛紛掠起,十道人影像十支離弦之箭,越過圍牆,轉眼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木嶺在黔縣南二十裏,峻嶺嵯峨,古木參天,山麓間,有一座山神廟。
任何一間山神廟,在寺院廟宇中,都是最窮的。
遠處深山無人問,有的還有窮兮兮的廟祝苦撐著,有的廟祝也耽不住了,隻有老鼠看守著,正所謂山寺無廟祝,老鼠當主人。
南木嶺這座山神廟,雖然並不破舊,但也是廟徒四壁,沒有廟祝。
但今天一早卻已有人前來打掃幹淨,而且還在大殿上擺好品字形三張桌子。
後進廚房裏,也有七八個人汲水淘米,割雞烹羊,正在忙著。
僻遠的山村,乎常沒有集會的地方,這座山神廟,就是附近山村人家的聚會之所,大殿上擺起三席酒筵,也是常有的事,但今天情形有點不同!
這時剛交巳初,從遠處已有十來個人朝山麓急步奔行而來。
這時候來的不是主人,就是客人了,但這十來個人不但步履矯捷,足不揚塵,而且每個人身上都佩劍攜刀,莫不是兩村械鬥?
一行人快奔近山麓,路旁的樹林間忽然閃出一個青衣少年,迎著上前,拱拱手道:“來的可是任大俠嗎?”
這一行人正是從萬鬆山莊半夜趕來的任東平等人。
任東平道:“在下正是任某,閣下……?”
青衣少年展齒一笑道:“任大俠諸位請到山神廟奉茶。”
任東平道:“你是……?”
青衫少年甜甜一笑,指著丁劍南道:“丁公子認識我,我是奉命在這裏恭候任大俠一行的。”
丁劍南看他確實有些麵善,隻是一時想不起他是誰來?
育衫少年走上一步,低聲道:“丁公子不認識小婢了?小婢是春雲呀!”
丁劍南不覺輕哦一聲,笑道:“春雲姑娘這一改裝,在下幾乎認不出來了。”
春雲道:“小婢是奉門主之命,請諸位到山神廟休息的。”
丁劍南問道:“師叔她老人家已經來了嗎?”
春雲道:“門主大概也快到了。”
當下就由春雲領路,來到山神廟,大殿左首一間廂房中坐下休息。
這裏雖是臨時收拾的,也放了一張板桌四五條板凳,桌上早巳沏好了一壺茶,和十個茶盅。
春雲欠身退出,大家就圍著板桌喝茶,滕立言道:“五雲門準備的倒是周到得很。”
孫必顯道:“這個自然,他們每次行動,總管都早有安排,沿途派人擔任接待工作,使大家不必為食宿費心。”
萬少嶽道:“這倒好,咱們就不用為錯過宿頭擔心了。”
剛說到這裏,但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廟外傳了進來。
柳飛燕道:“門主來了!”
大家不覺一起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隻見當先走進來的是一個一身青色緊窄衣裙,長裙曳地,麵形瘦削白皙,蛾眉淡掃的俏婦人,看去約莫三十左右,正是領隊冉文君。
在她身後,緊跟著兩行佩劍少女,身上同樣穿著青色緊窄衣裙,長裙曳地而行,一個個都是眉目如畫,身材婀娜,鼓騰騰的胸前,垂著兩條烏黑的辮子,年齡都在二十上下,這兩行人,一行十二名,一共是二十四個。
她們稍後,則是一個臉貌白皙的青衫文士,神態從容,舉步走入。他正是五雲門主,身後跟著兩個青衣書童,則是伺候門主的小鬟飛雲、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