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毀琴救劫(1 / 3)

方如蘋看到常千裏迎著過來,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老哥哥,我是方仲平呀,你真的要和我動手嗎?”

常千裏聽得一怔,口中發出一聲洪笑,說道:“穀主要老夫把你拿下,你發劍吧!”

鏘的一聲掣劍在手。

方如蘋道:“在下這柄劍削鐵如泥,老丈小心了!”

常千裏大笑道:“你隻管使來就是了。”

他左手摸著須下一把蒼髯,一麵以“傳音入密”說道:“快動手,老哥哥有話和你說。”

方如蘋道:“那我就有簪了。”

刷的一劍急刺而出。

常千裏更不打話,長劍起處,朝前揮出。

方如蘋怕穀主看出破綻,使的依然是“五雲劍法”,但推出去的劍勢,極有分寸,看去還是一片劍雲,但快要和常千裏長劍接觸之際,就劍勢一轉,及時撤招。

常千裏展開一套“九宮劍法”,使得風雷迸發,但因方如蘋也會使“九宮劍法”,事先知道趨避,因此兩人打得劍光如電,四麵八方都是飛灑的劍影,兩條人影隻是在劍光中遊走。

常千裏以“傳音入密”問道:“你究竟是誰?”

方如蘋也以“傳音入密”道:“我叫方如蘋。”

常千裏問道:“是五雲門主門下?”

方如蘋道:“是的。”

常千裏道:“你們可知道今日之局,已是有進無退,你們絕勝不了穀主的。”

方如蘋道:“老哥哥,丁大哥時常說你是好人,不該再幫迷仙岩穀主了,今日之局,落敗的不會是我們,你的犯不著替穀主賣命……”

常千裏道:“你們人數雖多,就算武功再高,也勝不了她……”

方如蘋道:“她憑仗的不過是迷仙曲,迷仙曲已經不足為恃”

常千裏道:“你們還不知道,穀主另有幾個極厲害的魔頭支持著她!”

方如蘋道:“老哥哥知道是什麼人嗎?”

常千裏道:“老夫也不甚詳細,此事極為隱秘,穀主從未跟人說起過,老夫隻是有此感覺而已!”

廣場上,除了麻姑仙子很快落敗,換上九劍追魂常千裏,現在三對人還在激戰未休。

萬啟嶽大笑道:“萬某等人遠道而來,穀主踞坐上首,怎麼不肯親自下場?”

穀主冷哼—聲,站起來,喝道:“大家住手。”

她這一喝,玉龍山人和雞足道人都因久戰無功,依言躍退,常千裏也正好就此收手,雙方的人都停下手來。

穀主這才回身朝大廳拱拱手道:“有請三位老供奉。”

她話聲甫出,隻見從廳門中緩步走出三個人來。

萬啟嶽、五雲門主等人聽她口氣說得如此恭敬,所有的目光自然都朝這三人投去。

這三人中間一個是長發披肩,長髯垂腹,身穿一件灰布僧袍的老和尚,因為他額頭上依稀還可以看到戒疤。

這老和尚麵如槁木,瘦得幾乎隻剩了一把骨頭,兩眼也似睜似閉,如果沒有一口氣在,準可以肉身成佛。

左邊一個是白發老婆婆,皮膚白淨有光,雙顴突出,但牙齒全掉光了,癟咀尖下巴,臉成鳩形,手中拄一支比她身子幾乎高上一倍的鳳頭杖。

第三個也是白發垂到肩下的老婦人、一身玄衣,個子瘦小,卻生成一張馬臉,幾乎看不出她是男是女。

這人丁劍南曾在祁門附近一座小山上見過,那個用樹葉子當風箏把他引去的“老哥哥”,曾叫她“天姥”,後來才知道她就是崆峒飛雲霍老哥哥的師父。

這三人被尊為老供奉,身份自然十分崇高了。

居中的灰布僧袍老和尚雙目微睜,從他眼縫中射出兩縷金線一般的光芒,朝左首眾人掃過,問道:“和迷仙岩作對的就是這些人嗎?”

他聲音沙啞而幹澀,好象已有很多年沒說話了。

穀主答道:“是的,他們是由武林盟主萬啟嶽領頭,計有五雲門主、和少林、武當、六合、形意、八卦、太極、白鶴、鷹爪、淮揚、武功等門派的人。“灰衲老和尚道:“都在這裏了?”

穀主道:“正是。”

“不對,不對!”

有人尖聲說道:“還有我呢,穀主怎麼把小老兒漏掉了?”

柳飛燕、薛慕蘭一聽聲音,就知道老哥哥來了。

灰衲老和尚沉聲道:“這說話的是什麼人?”

那人尖著聲音笑道:“你老哥哥怎麼連小老兒都忘記了?小老兒和你老哥總算是幾十年的朋友了,想當年你老哥在順天府大牢裏被穿了琵琶骨,天天給你送飯的,不就是小老兒嗎……”

“住口!”

灰衲和尚陡地雙目乍睜,射出兩道森冷的金光,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還不給老僧出來?”

這一聲斷喝,就恍如焦雷,不少人被震得耳鼓嗡嗡作響!

“來了、來了!你小聲點不行?小老兒耳朵又沒聾。”

隻聽一陣梯梯他他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大廳中走出一個人來。

灰衣老和尚等三人和穀主不覺一齊轉身看去。不,左右兩邊的人目光也不約而同全朝此人投去。

現在這人走出大廳,那是一個頭盤小辮的瘦小老頭,身上穿一件又寬又大的藍布大褂,弓著腰背,雙手捧著一個酒壇,拖著鞋子走出,活像一隻大馬猴。

說到相貌更是猥瑣,短眉、小眼睛、酒糟鼻,嘴上還有兩撇鼠須,一路笑嘻嘻的,露出兩顆大匏牙。一副賊忒嘻嘻樣子,敢情還灌了不少黃湯,一身都是酒氣。

他看到穀主,慌忙放下酒壇,拱著手陪笑道:“嘻嘻,穀主請恕小老兒來遲了一步,其實小老兒來的也不算遲,隻是小老兒最靈的是鼻子,第一腳跨進貴穀,就聞得出穀主藏有好酒,小老兒有個外號,叫做酒鬼,既然有此發現,就找到後進,先喝了半壇,順順喉嚨,嘻嘻,順順喉嚨才出來。”

跟在他身後走出的卻又是一個六合門掌門人範子陽。(和大家在一起的範子陽則是師弟宮百川所喬裝)他自然是瘦小老頭救出來的了。

穀主當然看得出這人生相雖極猥瑣,卻有一身極高的功力,忍不住問道:“你是萬啟嶽請來的幫手了?”

瘦小老頭道:“不,我是小兄弟的老哥哥,老哥哥不幫小兄弟,你說還幫誰去?不過小老兒既然遇到了老朋友,總應該過來打個招呼。”

他伸手指指灰衲老和尚,聳著肩笑道:“他老哥從前被穿了琵琶骨關在順天府大牢裏的時候,每天都是小老兒送的飯……”

他兩次提起灰衲老和尚昔年被穿了琵琶骨關在順天府大牢之事,聽得灰衲老和尚怒氣直衝,口中大喝一聲:“你是找死!”

伸出一隻枯幹如同樹皮的手爪,淩空朝瘦小老頭抓去。

瘦小老頭身形一閃,躲到穀主身後,臉色一沉,說道:“小老兒說的是從前的事,你老哥那時還沒剃度出家,小老兒還以為你出家當了和尚,自然早已勘破紅塵,又怕你記不起來,才提起你當年被穿了琵琶骨坐大牢,是小老兒給你送的飯,你已經放下屠刀,回頭是岸,不是從前的天殺星毛風子了,從前的事兒說說有什麼要緊?”

萬啟嶽等人聽他說出那灰衲枯瘦老和尚,競是五十年前凶名滿江湖的天殺星毛風子,不由得大吃一驚。

據說昔年的毛風子不僅邪功驚世,殺人如麻,所以有天殺星的外號,因他麵如豬頭,也有人在背後叫他毛八戒的。沒想到昔年肥胖如豬的人,如今像是從墳墓裏走出的僵屍一般,如果不是瘦小老頭叫出來,有誰會相信他就是昔年的天殺星毛風子?

毛風子(灰衲老和尚)當然不喜歡有人提起他從前的事,尤其是今天,他是迷仙岩三位供奉中的首席供奉,自然更不喜有人說出他當年穿琵琶骨坐牢的事。

瘦小老頭太不識相了,才會一再的提起,當然觸怒了他,而且今天是穀主請來對付各大門派的,出手第一招,自然要重一些,才能收先聲奪人之威。

因此這一抓就用了八九成力道。爪勢出手,不帶半點風聲,但大家都有一種無形的感覺,這一抓之勢,絕非尋常爪法,卻又說不出他這一抓有如何厲害?但至少不論你躲向何處,都在他爪風籠罩之下,無所遁形。”

但卻想不到瘦小老頭竟會舍了旁躍,卻朝前斜閃,躲到穀主身後去了,而且口中還在嘮叨個不停。

穀主哼道:“你既是替小兄弟助拳來的,何用助躲閃閃?”

口中說來較緩,右手卻毫不待慢,大袖輕抖,往後甩去。

試想穀主的功力,又何等高深,這大袖一甩,一團無形潛力陡然朝瘦小老頭身上卷撞過去。

毛風子一抓落空,以他的修為,豈會落空了就算?口中沉喝一聲,右手枯爪一抬,把爪風帶轉,再次朝瘦小老頭抓去。

這回大家都可以聽到一線尖銳刺耳的厲嘯,宛如毒蛇出洞一般飛射過去。

這下瘦小老頭堪堪被穀主的袖風逼得向左閃出,就遇上灰衲老和尚毛風子的爪風當胸爪到,一時閃避不及,但聽“嗤”的一聲,他胸口灰衫被抓破了手掌大一塊,露出肉來。

瘦小老頭口中啊了一聲,嚇得往後跳了起來,霎著一雙小眼睛,說道:“你來真的嗎?”

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胸口衣衫被抓破了一個大洞,這下他一張瘦臉上登時氣得發青,尖聲道:“小老兒又沒有得罪你,你……抓破了我的衣服,毛和尚,你……你非賠不可!”

突然欺身過去,一把抓住毛風子右肩僧袍,用力往下就撕,但聽“嗤”的一聲,毛風子右肩僧袍也被撕下了一大塊。

他這下動作十分快速,毛風子根本沒防他會欺身過來撕他肩頭衣衫,一時竟然來不及出手封格。

不,他因自己出手一爪,僅僅撕破瘦小老頭的胸口衣衫,身上竟會一無所傷,暗自感到納罕,就算功力和自己相等的人,不加封架,衣衫被撕破了,身上也一定會受傷,對方不封不架,自己的爪風既不曾和對方內力接觸,怎麼會傷不到他的呢?就在他微一出神之際,就被瘦小老頭所乘,一下撕破了肩頭衣衫。

瘦小老頭滑溜得很,一下撕下毛風子肩頭衣衫,就飛快的往手躍退,拍手笑道:“嘻嘻,毛風子,我說你穿了琵琶骨坐大牢沒有假吧?方才你還不承認,現在大家不是都看到了?”

毛風子右肩衣衫被撕下了一大片,肩頭被穿過琵琶骨的傷痕自然也露出來了。

毛風子這下被他當眾出醜,心頭氣怒已極,一張皮包骨的枯槁臉上,肌肉跳動滿臉俱是殺機,雙手箕張,露出兩隻枯爪,緩步朝瘦小老頭逼去,口中厲聲道:“老小子,今天是你死期到了!”

瘦小老頭看出情形不對,還舍不得那壇酒,慌忙抱起酒壇,麵對著他,步步後退,麵有驚慌之色,那知道他這一後退,身後已是三級石階,左腳一個踏空,身子突然往後仰跌下去。

“乖乖,是誰在捉弄小老兒?”

一個人就像皮球般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毛風子豈肯甘休,舉步追下石階,目光一注,這眨眼之間,那裏還有瘦小老頭的影子?

好像他憑空從地上消失了!

左右兩邊還站著敵我雙方不少高手,隻看到他滾下來,卻沒有一個人看清他是如何忽然不見的?

毛風子不覺一怔,深陷的雙目中射出閃閃金芒,嘿然道:“你能從我手底下逃走,果然有點門道,以後別讓佛爺再遇上了。

隻聽瘦小老頭尖細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嘻的笑道:“誰說小老兒逃走了?要動手,咱們另外找個地方,小老兒這也是為你好,否則當著這許多人,你毛和尚給小老兒打得跪下來磕頭求饒,對你這首席供奉臉上可不好看。”

毛風子厲聲道:“你……給佛爺出來,躲躲藏藏算得什麼人物?”

“嘻嘻!”

瘦小老頭的聲音說道:“小老兒就在這裏。”

大家循聲看出,隻見瘦小老頭不是好好的站在平台最南首,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朝毛風子指指點點的在招著手?

毛風子看到他,那裏還忍受得住,口中大喝一聲,雙腳一頓,一個人淩空飛起,越過十數丈遠的平台,朝瘦小老頭當頭撲去。

瘦小老頭看他飛撲過來,口中叫道:“來,咱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敘敘。”

聳著雙肩,頭前身後,已往小山下平飛出去。

毛風子那裏肯舍,就跟著追了下去,兩道人影劃空飛逝,瞬息不見。

迷仙穀主把三位供奉請了出來,如今首席供奉被瘦小老頭攪局,引了開去,但走了一個,還有兩個,對大局依然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就在此時,馬臉老婆婆(崆峒天姥)忽然冷冷的道:“鳩婆子,今日之局,你待如何?”

鳩麵老婆婆道:“天姥的意思呢?”

崆峒天姥道:“你是冷錦屏的師叔,她所作所為,你最清楚,魔教原是佛門支派,並非旁門左道,所以會不容於武林,就是行為太邪了,才一直式微至今,你是碩果僅存的一位長老,應該明辨是非,聽老身相勸,快帶著你三個師侄離去,免得玉石俱焚。”

這些話聽得萬啟嶽等人不禁又是一怔,原來這白發鳩麵的老婆婆竟是昔年魔教中的鳩盤荼!鳩盤荼雙目中綠芒迸射,桀桀尖笑道:“天姥認為迷仙岩會玉石俱焚?”

崆峒天姥依然冷冷的道:“老身和你相識數十年,這是一番好心,本來老身已久不問塵事,江湖上的事,自有他們後輩去做,自古邪不勝正,邪魔外道,縱能猖獗一時,也用不著老身過問,但你師侄女把老身請了來,還居然在老身身上暗下迷失散和散功之毒,這區區散功毒、迷失散,老身當然還不在乎,今天也不想多管閑事,隻是咱們相交一場,不忍你再淌渾水,毛風子有去無還,即是一個作惡多端的下場,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忠言逆耳,但對你卻是苦口良藥,聽不聽全在你了。”

穀主聽到這裏,不禁心頭又驚又怒,沒待鳩盤荼回答,左手忽然向後一揮。

這一揮自然是某種暗號了,站在他身後的四名綠衣少女在這一瞬間,一齊退到大廳門口,迅速無儔的取下懸在她們腰間的簫笛笙簧,一齊吹奏起來!

也就在此時,兩名青衣少女迅快的在階上鋪好一塊紅氈,另一名青衣少女抱琴走出,穀主已在紅氈上坐下,那青衣少女褪去琴衣,送到穀主麵前,平放在她雙膝之上。

同一時候,另有四名身穿玄色衣褲,手持雙劍的中年婦人,迅疾從廳門掠出,站到了穀主前麵左右兩旁。

從四名綠衣少女蕭笛笙簧才一吹奏,登時樂曲悠揚,其音靡靡,大是腐蝕人心!

“迷仙曲”開始了!

左首以萬啟嶽為首的各大門派中人,立時驚覺,也各自紛紛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納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