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章(上)(1 / 2)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與嗟徂兮,命之哀矣。”

——《采薇歌》

蒼黃的地麵映著蒼黃的天空,就像兩個麵目憔悴的老人正在相互嘲笑彼此的凋零。在這蒼黃的天地間,一前一後走著一個道士和一個老人。

那道士年近五十,鬢發發白,但他麵色紅潤,門麵生光,全然一副仙人模樣。那個老人走在道士前麵佝僂著背引路,一邊帶著滿口方言、結結巴巴地向道士指說著:“智宣道長,你看,就在前麵,就在前麵。從上個月就開始鬧了,屍潮過來的時候,全村的人都要躲開。我活了七十歲,從來沒見過這樣血光衝天的場麵喲!整個村子都像被血水泡過了一樣,那血腥氣都不能聞,聞到就要打嘔,受不了的。”

智宣道長抬頭看了看遠處若隱若現的雲際線,淡淡地說:“那邊雲氣隱晦,顯然是怨氣鬱結,生出魃、僵屍什麼的,也不算奇怪。”

“道長啊,話是這麼說啊,但是這不是僵屍那麼簡單啊,這根本就是妖怪啊。”老人說著一邊捂住了鼻子,“道長你看,這就是屍潮過來的路。”

道長抬眼望去,正看見遠處蒼黃的地麵上,赫然出現了一條黑紅的道路,足有兩人躺倒的寬度,一端通向的一個小小的村落,另一端通向遠處的山地。

“那邊就是我們村子。”老人說著,指向遠處的村子,“村裏人都快跑光了,剩下好些老弱走不動,才央我請道長出山,千萬要把這群僵屍給除掉啊。”

一陣風刮過,帶來的刺鼻腥臭味嗆得老人幹嘔了兩聲。

“魯大爺,僵屍都是怨氣鬱結出來的,不會無緣無故就鬧騰。”智宣道長低下身捏起一把土,湊在鼻子邊聞了聞,“最近村裏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啊。”

“怪事,是有的,來的路上都沒來的及和道長你說呢。”魯大爺點點頭,“就是在屍潮第一次出現的前一天,村東的孫老五家開井第一次見水,但見水那天,井裏出來的不是清水,而是鮮紅的血水。孫老五差點在井下被血水淹住沒爬上來。見到都嚇人啊,都是鮮紅的血水哦,一下子就噴上來了,和泉水一樣噴出老高!血水噴了有一個時辰才落下,但那些血水立刻就滲到地裏不見了,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好像從來沒有血水一樣。”

“帶我去看看那口井吧,麻煩您。”

一個月前,旬州五華鄉龍口村裏突然出現了大批僵屍。起先村民們還以為遠處靠近的屍群是被日本人趕過來的難民,直到他們靠近之後村民才發現他們分明都是軀體僵直、腐爛而又僵硬的行屍。雖然中村民都大門緊閉,沒有被傷及,但村中蓄養的家禽、牲畜則無一幸免,被屍潮吃了個幹幹淨淨。自此之後屍潮每夜都要光顧龍口村,吃不到家畜便四處破壞,終於在攻破了兩家家門,村民們再也無法忍受,便請來了旬州一帶有名的遊方道人智宣道人。

以往祛除僵屍的方法,無非是找到僵屍的藏身點,趁著天亮找出屍身一把火燒掉。但現在來村裏襲擾的並非是一兩隻僵屍,而是大批的屍群,根本無人敢於追蹤這麼一大群屍體,也沒能力在天黑之前找到這麼多屍體而且還要一把火燒掉。這種時候,唯有請道人、術士出場,借助五行象數推算出屍體的所在。

千百年來,星散在中國大地上的千百萬荒村古落裏不知道經曆過多少僵屍、旱魃、鬼打牆、勾魂、狐媚、黃妖,這些東西官府公差管不到,鄉紳地保也無能為力——能製服它們的,就隻有道士、方士。邪魅的精怪和反邪魅的道士方士有如兩麵對立相映的鏡子相互抵磨,而千百年來人們就在這兩極之間生活著。

龍口村已經被不斷襲擾的屍群衝擊的殘破不堪,整個村子一半都是斷壁殘垣,有如經曆過轟炸一般。那條暗紅色的血路從東到西貫穿了整個村子,村裏散發著濃重的惡臭味。魯大爺把智宣道人引進村東一個廢院裏,指著院西南角的一口被兩塊大青石壓住的井說:“孫老五一家都被僵屍吃了,孫老五死的最慘,我從門縫看著僵屍摳了他的腦髓,又連著脊椎骨生生把腦袋扯下來了……這就是他家的那口井。”

智宣道人心中默歎一聲,低下身摸了摸地麵,低聲說:“恐怕你村子的屍潮,就和這口井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