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州往北三十公裏的古臼山上,漫漫的籠罩了整個山野。山間的鬆柏在霧氣氤氳中若隱若現,遠看起來,放佛巷間飄渺的歌聲一樣模糊。
就在層層鬆柏的掩映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道士肩挑兩桶水,沿著陡峭粗糙的石階一級級向山上爬去。山霧和山樹墨白交錯盡頭的懸崖下,一座簡陋矮小的道觀倚山立著。
道觀裏,智化道人正坐在蒲團上打坐。這個須發盡白、年過百歲的老道士在四十歲的時候就已經雙目失明了,從那一天起他就通過自己的吐息來記憶時間的變化,四十多年來倒也從未出過差錯。每天早上四點,他的徒弟蔣際飛會起床到叫醒他,然後到山下挑兩桶水,等蔣際飛回到道觀的時候,正好是早上五點鍾,那時候他會和蔣際飛對一次時間,每次都分毫不差。
山下縣城的鍾聲悠揚地響起,又是五點鍾了,正是蔣際飛挑水回來的時候。
“師父!”蔣際飛挑著兩桶水走進了道觀的院子,“我回來了。”
智化道人閉著眼,深沉地呼吸著潮濕的空氣。他聽聞蔣際飛的聲音,便喊道:“際飛,你進來。”
蔣際飛把兩桶水倒進水缸裏,便走進了道觀。
“際飛啊……”智化道人伸手摸索著身周,半天才找到煙盒,點了一支煙,“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師父,你不能抽煙了,還記不記得那次那個醫生說的?”蔣際飛看見智化道人抽煙,有些不高興。
“嗯,那聽你的。”智化道人又把煙摁滅了,“現在你該聽我說話了。”
“嗯,師父你說。”蔣際飛朝智化道人行了禮。
“際飛,我大限將滿了,不日就要羽化升仙了。”
“師父功德圓滿了。”蔣際飛笑著說的話,但心裏有些複雜。
“隻是,我現在還有兩件事,恐怕不能親自完成了,得要際飛你來代我做了。”
“師父你說。”
“第一件事,就是請你下山去找一下我的師兄,智宣。”智化道人似乎在回想著師兄的樣子,“在我四十二歲那年,五華鄉有個老人請他去收服僵屍,他一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本來以為他已經死了。但是六十歲時我悟透紫微七十二術數,才真的算出來他沒有死。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今天如果不是大限將至,我也不會請求你來幫我。我昨天晚上又算了一次,他仍舊活著,如果可以,請一定要找到他,他的悟性、道行都要高過我,隻因人間事務的拖滯,到今天也沒有登仙。我羽化之後,你就隨著他好了,他會收你為徒的”
“那我應該到哪裏去找智宣師伯?”蔣際飛覺得一頭霧水,“師父能推算出來嗎?”
“我也不知道具體要去哪裏,但是如果我的推算沒錯,你們兩個命數相契合,隻要你下山去旬州,一定能找到他的。”智化道人微抬起頭細想著智宣道人的形貌,“這麼多年了,我已經變成了這麼一個老頭子,不知道我這個師兄都已經老成什麼樣了,你去找找吧,他和我一樣抽煙的。”
“這,”蔣際飛想想每天在山腳下看到的無數煙頭,“天下抽煙的人那麼多,我盡力吧……”
“還有第二件事情。”智化道人挪了一下身子,轉身從背後的櫃子裏拿出一個卷軸,“你把他打開。”
蔣際飛接過卷軸打開了,正看見卷軸上畫了七十二個六十四卦重卦卦象,每一個卦象下都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一個。“金木水火土”是按照序列排著的,“金”後麵是“木”。“木”後麵是“水”,“水”後麵是火,七十二個卦象的陰陽消長也是按照次序遞增遞減的。整個看下來,卦象和五行相契合的年份,都是風調雨順安康平和的年份;而卦象和五行相衝突的年份,則是事端激烈的年份。但是七十二個卦象中的第七十個卦象並沒有按照這樣的發展規律,而是一個六爻全陰的“坤”卦,與其搭配的五行則是“水”,六十四卦中至陰的“坤”卦與五行中至陰的“水”配在一起,意味著這一年將是一個怨氣濃重的年份。
“你已經看見卷軸上的卦象有蹊蹺了吧。”智化道人見蔣際飛始終沒有說,知道他一定在好奇卷軸上那個不按發展規律出現的卦象,“這一卦的年份就是今年。這個卷軸是祖師爺羽化的時候留給我的,預見了未來七十二年的變化。”
“師父,這一卦,是不是畫錯了?”蔣際飛有些不解,“今年都過去一半了,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