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說過,您找她搞麼子事呢?
瞎嬸娘笑笑,很神秘,好事。她說,找她有好事。
渡船到了江心,江麵上的風很大。一船的人都不說話,她也不說話。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她男人又是這樣一個死法,怎麼這天星洲的人都不曉得她呢?她感覺到了,這次出門訪那可憐的女人,可能不會太順利。
船撞到了什麼東西,猛地打了個抖,她往前倒,幸虧身邊有人手快,拉住了她。一船的人都起了身,船就停穩當了。
到岸了!船佬大在喊。
有人扶著她上岸。多謝,多謝。她說。好人哪,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她要一個村一個村地去訪那女人了。她走到最近的一個村莊時,太陽就落在了長江的對岸。秋風吹過來的寒意漸濃。一天沒有吃飯,她卻並未覺出餓。終於聽到了人聲,雞叫聲、狗叫聲、牛叫聲。空氣中飄蕩著穀草燃燒的氣味。哪家的飯燒糊了。哪家在煮蘿卜燒肉。
問您打聽個人?
您說。
我也不曉得她叫麼子,她的男人死了,吃烏龜吃多了,被烏龜精纏到,晚上在床上爬,說大烏龜小烏龜一鍋子烏龜,爬了一夜就死了。
……沒聽說過……就是我們天星洲?不會吧,天星洲哪家死了個抱雞母,一村的人都會曉得的,哪裏有這樣的事。您聽哪個講的?
是真真的呢。瞎嬸娘說,那女人,她後來信菩薩了,不吃葷……她有兩個伢,一個男伢,一個女伢……她沒有改嫁,說是怕苦了她的伢……
沒有。肯定沒有。您訪她搞麼事呢?
好事。
麼好事?要不您再去隔壁問問。
好的,多謝您啦。瞎嬸娘又走了另一戶人家。她一連問了好幾戶人家,天就黑了下來,她還沒有訪到那可憐的女人。得到的答複都是,天星洲肯定沒有這樣的事。您訪她到底搞麼子事呢?
這一次,瞎嬸娘把她的想法說了,她說,我有個哥哥,今年四十了,人很好,實在,我想給她們倆做個媒。
這天也黑了,今晚你麼辦呢?要不,就在我們家將就一晚?
那,真的是太麻煩您了。
瞎嬸娘在人家裏住了一晚,一起用過了晚餐。主人家專門打了兩個雞蛋,都挾給了她。她的筷子撥拉了一下碗中,就知道是主人家專門為她打了荷包蛋,慌忙說,吃不了那麼多。死活是一定要把兩個雞蛋都夾給孩子們,主人家拗不過,好說歹說,她吃了一個荷包蛋。一起聊天,和人家講了她的家,講了老實忠厚的老國,講了實在勤快的馬夫。夜就有了些寒意。
晚上,她睡不著。怎麼會沒有這麼一戶人家的呢?聽馬夫講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天星洲的。第二天,天一亮,她從包裏摸出了一瓶罐頭,想一想,把另外一瓶也摸出來,放在了床頭的抽屜上,悄悄離了這好心的人家,又去繼續打聽那可憐的女人。一個村子差不多打聽完了,都說沒有這麼回事,又去訪另外的一個村子。三天下來,她把天星洲的四個村子都訪遍了,終於問到有一個上了歲數的人,說是聽說過有這麼一回事的,有一個人被烏龜精纏死了。不過,那上了歲數的人說:那事可不是出在我們天星洲,是出在江那邊的煙村,說是煙村有這麼一回事,前年冬天,煙村有人來這裏修堤,我聽煙村的一個馬夫講起過……
秋風一陣緊過一陣。天上又過雁兒了,瞎嬸娘拄著竹棍,聽了一會雁兒叫。她聽見天星洲的孩子們在唱:
雁兒雁,挑籮筐,挑到天星洲把戲唱,唱個麼子戲,麼子蠻好七……
瞎嬸娘笑了,她突然發覺,這次出門很是可笑,簡直有些莫名其妙。離家幾天了,她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麼久過,她很想家。她隻想回家,快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