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飛見他風風火火的,來的快去的也快,暗暗好笑,正欲過湖上船。上官翩翩已到了身側,她微微一笑,道:“大哥,你跟我來。”也不等何星飛回應,便拉著他走了。何星飛隨她在揚州城裏穿街越巷,一路上也不言語,忽地感覺自從做了掌門後,翩翩總是心事重重,兩人似乎多了些隔閡。兩人進了個禮堂,隻見熱氣騰騰,往來盡是男子,見了上官翩翩都麵有訝色。上官翩翩全無不放在眼裏,大大咧咧走到一麵銅鏡前,將何星飛往椅子上一按。何星飛道:“翩翩,這是什麼地方?”她微微一笑,道:“大哥,這是揚州浴堂。如今你已貴為我派掌門,可不能再像平時一般不拘小節了。可聽過揚州三把刀麼?”何星飛奇道:“三把刀?”翩翩抿嘴道:“便是廚刀、修腳刀、理發刀。”說罷,招呼了一名師傅,給了他一枚銀子,道:“這是我紅袖坊何掌門,你務必梳理整齊,否則唯你是問!”那人諾諾點頭,見來往男客均對她指指點點,道:“姑娘,我必然使出渾身解數,但是你站在這,怕有些不好。”上官翩翩怒道:“我姑娘家都不怕,你怕什麼?我便要站在這裏,以防你偷工減料。”那師傅隻得拿出刀具,當即開工。過得一會,整理妥當,上官翩翩看著他怔怔發愣。何星飛摸了摸臉,道:“怎麼了,難道臉上被刮破了嗎?”翩翩搖了搖頭,道:“果然是人靠打扮,大哥你可比以前俊多了。”說罷,她幽幽一歎,神色有些漠然,說道:“隻是你如今做了掌門,隻怕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星飛大哥了。”何星飛也不懂她的小女兒家心思,隻道:“既然弄好,我們便回去吧。”兩人並肩回到船上,眾弟子見何星飛出門回來頭發齊整、容光煥發,都暗暗稱奇。翩翩送他到房間,便乘鏈上去了,何星飛見她默默無言,正欲回去詢問,隻聽上麵傳來景光鑒的聲音。他叫住翩翩,問道:“今天你帶掌門去哪裏了?”翩翩道:“隻是去澡堂梳理了一下罷了。”景光鑒跺腳道:“胡鬧!你是女子,怎麼能去那地方。”他頓了頓,道:“翩翩,我知道你和何星飛之前關係密切,但如今他已是掌門,你再這般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上官翩翩淡淡地道:“是,師伯,我記住了,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告退了。”何星飛聽得頂上響起一串腳步聲,心道我這性子本便不適合當這掌門,要我整日裝腔作勢,曲高和寡,還不如一劍殺了我來得痛快。機鏈聲又響,何星飛猜是景光鑒來了,便退到桌邊。果然門外傳來聲音,“掌門,在下景光鑒。”何星飛將他請到桌邊坐下。景光鑒道:“掌門,這幾日在船上,一切可好?”何星飛點了點頭,道:“承蒙景先生處處關照,我前段時間一直居無定處,從未如此安逸。”景光鑒微微一笑,道:“我這次來,還有一事相告,我派曆來掌門更替須通告天下,舉行典禮。”何星飛暗忖,我這掌門做得唐突,還是一切低調行事為妙,便道:“我師父仙去時日無多,大張旗鼓也不好看,還是一切從簡吧。”景光鑒點頭道:“我派行事一向厲行節儉,但如今既是百家盟之一,其餘門派總是要邀請一番,我已將典禮擬在十日後,掌門覺得如何?”何星飛心想,原來你早已定好,卻還來問我,隨口道:“一切聽先生安排便是。”景光鑒從衣袖中取出一疊折紙,道:“這是在下草擬的名單,多是百家盟的人,請掌門過目。”何星飛接過翻看,見徐策夫婦幾個字寫在第一行,心頭如同被剜了一刀,道:“這些人盡皆要請?”景光鑒知他心意,道:“徐策現代為盟主,其餘都是盟中掌門。”何星飛心中不快,將折紙還與他,道:“我初入江湖,這些禮數也不盡懂,景先生做主便是。”這些天種種事情接踵而至,何星飛應接不暇,一時也未想起兮若之事,今日睹物思人,一番苦痛又上心頭。他一夜輾轉反側,時而微微睡著,時而又突然驚醒。天還未亮,他便摸起長庚,到甲板練劍,隻將滿心哀愁盡施在劍上,越舞越快,如癡如癲,心中所會招式所見招式均隨心使出。劍勢如同狂風驟雨,夾著湖風,發出陣陣電閃雷鳴之聲。一直使了兩三時辰,日上竿頭,他氣力不濟,才停下休息。此時湖麵上波紋細碎,經陽光一照,好似一層碎銀,何星飛立在船頭,胸口發悶,隻覺得一片淒涼。忽聽對岸有人喚道:“何星飛。”他轉頭一看,卻是智嗔,隻見他兩手提著四大罐酒,道:“俺雙拳打不死你,長棍敵不過你,今日來鬥鬥酒量如何?”何星飛道:“你師父師叔都不許你喝酒,你怎敢犯戒?”智嗔笑道:“惠能禪師曾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既喝也是無,不喝也是無,俺還是喝的好。人生在世,也就幾十年,戒殺戒騙也就算了,若再戒酒,豈不閑出鳥來!我便做個糊塗和尚罷了!”何星飛心中本自苦悶,聽他一說,豪氣頓生,“哈哈”笑道:“好!你做一日的糊塗和尚,我便做一日的糊塗掌門!”當即飛身上岸,兩人便提著酒罐大喝起來。何星飛喝了一口,隻覺極為香醇,道:“和尚,這是什麼酒?”智嗔見他詢問,眉飛色舞,道:“此酒乃是取大明寺之泉水釀造,叫做瓊花露。以佛門泉水釀瓊花美酒,正可謂水**融,佛酒一體,阿彌陀佛!”兩人哈哈大笑,不一時便將四大罐酒喝了個底朝天,何星飛不勝酒力,已經酩酊大醉。智嗔見他麵色通紅,哈哈笑道:“何星飛,武功你是強過我的,喝酒你卻不行!”說罷,搖搖晃晃的走了。這幾日,何星飛但凡心情煩悶,便與智嗔出去喝酒,夜夜大醉而歸,紅袖上下弟子見他放浪形骸,雖頗有微詞,也不敢直言。這一日,智嗔又來尋他,何星飛上岸見他兩手空空,奇道:“和尚,今天怎麼沒帶酒來?”智嗔叫苦道:“俺這幾日天天打酒,早上一摸口袋,竟分文沒有了,也不敢向師叔去討。”何星飛笑道:“原來你是找不著孔方兄,到我這來討酒喝了。也罷,今日便由我做東,我們去酒樓,一醉方休。”智嗔大喜,握住他手道:“直到如今,俺才發覺你這人有些可愛了。”兩人連喝了幾日,渾身酒氣,醉意未退,便又勾肩搭背的要去了。忽地一截玉藕般的手臂擋在何星飛麵前,他眼神惺忪,見上官翩翩嫋嫋婷婷立在旁側,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他,便道:“翩翩,你擋我做什麼?”上官翩翩冰霜覆麵,怒道:“何星飛!你還記得師父逝世之時,你說過定要尋得真凶,為她報仇的話嗎?如今你終日沉迷酒色,難道把那些話都忘到九霄雲外了嗎?我上官翩翩真是看錯你了!”她說罷,一行清淚簌簌落下,跌足而去。何星飛被她一罵,微微有些清醒,苦苦笑著,暗道,我何嚐不想為師父報仇,但是難道我又能狠心去殺了待我如父的何老板嗎?翩翩跑了兩步,撞到一人身上,頭也不抬正要離去,那人卻一把拽住她衣袖。她怒道:“你放手!”,提掌便要去打,一看那人卻驟然停住了。隻見那人眼神清澈有如朝露,麵容光潔有如冠玉,竟是衛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