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
“小龍,你仔細聽著,團長恐怕不是被人殺害,而是自殺身亡的。”
頃刻間,小龍完全啞口無言,麗俐的臉上也浮現哀痛的神情。
金田一突然覺得一陣心痛。
(我為什麼要揭發這個殘酷的真相?我明知小龍對麗俐有很深的感情,可是自己卻在小龍麵前……不過,不管他現在多麼痛苦,終究要麵對事情的真相。)
事實上,金田一一直認為能讓凶手獲得救贖,被害者能夠安息的唯一方法便是讓真相水落石出。
金田一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小龍,我再告訴你一次,團長是自殺死的,而且他是抱著告發自己、藤堂和人美所做的一切事情的覺悟心態來自殺。”
“等一下!金田一,你說楊王等人所做的事情是指什麼?”
李波兒刑警插嘴問道。
“金田一,我來告訴他。”
小龍強忍心中悲痛,低著頭把楊王等人所做的不法勾當全揭櫫出來。
聽著聽著,李波兒刑警驚愕得張大了嘴巴。
待小龍述說完畢後,李波兒刑警隨即命令部屬們馬上去雜技村楊王的家裏搜尋犯罪證物。
“金田一,請你繼續說下去。”
李波兒刑警客氣地說道。
金田一點點頭,看著小龍說:“小龍,當我們到雜技村去看到你爸爸的房間時,你不是說過這是你第一次看到他的房間整理得這麼幹淨嗎?一個人若覺悟到要死亡時,總會想要整理自己身邊的事物,我想團長應該也有這樣的心態。”
小龍沒有任何回應,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便能看出他肯定金田一的說法。
“我可以想像得到,團長可能是因為生病而開始對自己所犯的罪過感到後悔,所以我相信團長是下定決心要將一切事情揭發出來,同時結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才會把自己的房間整理得那麼幹淨、整齊。可是,團長希望團員們不要因為他的死而惹上麻煩,所以他刻意選擇一個沒有團員會被懷疑的時間裏,用德林格手槍自殺。誰知道,小龍卻在這時不小心扭傷腳,自己跑去治療,以致於在陰錯陽差下成為殺人嫌犯,而且還讓第一個發現團長自殺的麗俐想出一連串可怕的殺人計劃。”
“殺人計劃?”
李波兒刑警不解地反問道。
“是的。麗俐想把團長的自殺偽裝成殺人事件,因為這一次她確實有不在場證明,這樣一來,便可以讓自己在日後的殺人計劃中排除嫌疑。換句話說,如果麗俐把團長之死捏造成凶手第一次犯案的話,那麼公安們往後就不會再懷疑到她。”
金田一看了麗俐一眼,按著又說:“我想,當時團長自殺身亡的現場應該還遺留了德林格手槍和遺書,但麗俐把這兩樣東西都拿走,想利用那把德林格手槍進行殺人計劃。因為如果團長死亡現場沒有凶器和遺書的話,公安們便會判定這是一樁凶殺案。之後麗俐再用同一把凶器殺死人美時,公安們一定會認為是同一個凶手所為,這麼一來,她就完全沒有嫌疑了。”
“可是,如果楊王是用德林格手槍自殺而死,那他的手上應該會有開槍時產生的火藥味才對啊!”
李波兒刑警說道。
“所以在這種情形下,麗俐從房外的水槽裏汲了一些腥臭水,澆在屍體上以衝掉火藥味,這實在是很高明的一著棋,因為她不但消除屍體上的火藥味,還同時巧妙地比擬‘魚人傳說’搖籃曲中‘春’的內容。”
這時,李波兒刑警恍然大悟地點頭說:“原來如此。”
“凶手在團長死亡的現場留下‘春’字,而在人美背後留下‘夏’,在藤堂死亡的房門前留下‘秋’,其實這都隻是為了要強調犯案的連續性。”
“原來凶手還利用‘魚人傳說’來犯罪。”
劍持警官交抱雙臂,口中叨念著。
金田一慢慢轉移視線,望著低下頭的麗俐說:“麗俐,你在團長自殺的現場動一些手腳後,逕自把德林格手槍藏起來,然後才大聲尖叫,對不對?我聽誌保說過,第一個發現團長屍體的人是你,但除了小龍之外,其他人確實沒有殺人嫌疑,但如果團長是自殺身亡的話,能將他的死偽裝成被人謀殺的就非你莫屬了。”
麗俐重重地歎一口氣,露出一種萬事皆休的表情。
“我之所以要在今晚趕回魚人劇場,其實是為了拿到凶器,這樣你也才會心服口服。”
金田一定定地看著她說道。
麗俐緊蹙眉頭,沉默不語。
“我想德林格手槍應該還在那隻老虎的肚子裏,李波兒刑警,你們要不要用金屬探測器檢測一下?”
“沒有那個必要!”
麗俐猛然抬起頭來。
“沒錯,人美和藤堂都是我殺的。”
大家聽到麗俐說出一口流利的日語時,都感到相當詫異。
4
“麗俐,真的是你……我不相信!”
達民痛苦地蹲在地上。
其他團員們都以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麗俐。
此時,麗俐語氣平淡地說:“金田一,如果美雪沒有帶你來上海的話,我主導的這出殺人劇一定會順利落幕的。”
“麗俐,你的日語怎麼會說得這麼溜?”
美雪問道。
“美雪,因為我是日本人。”
美雪訝異得說不出話了。
“麗俐,怎麼會……我根本都……”
小龍的內心受到相當大的震撼,他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近麗俐,一邊喃喃說道。
“小龍,你不要過來!”
麗俐往後退了一步。
“楊麗俐這個名字是你爸爸為我取的……每次有人叫我這個名字,我就會想起十年前的那場惡夢!”
“麗俐,你來雜技村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龍擔心地問道。
麗俐輕歎一口氣,雙眼茫然地看向遠方,開始述說自己的故事:“十年前,我是日本新瀉的一個平凡小女孩,因為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離婚,所以我一直跟著爸爸過日子。我爸爸很溫柔,總是細心嗬護著我。對當時才不過七歲,剛剛上小學的我而言,爸爸是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藤堂、人美,還有楊王三個人卻殺死爸爸……他們偷了爸爸的車,用那輛車子輾死他。不隻如此,他們還把他分屍,丟在肮髒的垃圾場裏!”
瞬間,豆大的淚珠從麗俐的眼眶裏滾落下來。
“十年前的分屍案……被藤堂輾斃……難道你就是十年前那件分屍案的被害者小林哲治的女兒?”
劍持警官瞪大眼睛,嘴巴張得大大地問道。
麗俐無意回答劍持警官的詰問,隻是凜然地抬起淚眼婆娑的臉。
5
“那天早上雖沒有下雪,但依然令人感覺到十分寒冷,而且鄰家池子的水麵都已經凍結起來。我一向怕冷,因此不停地跟爸爸撒嬌,要他開車送我去上學。最後,爸爸拗不過我,隻好答應開車送我上學。誰知道,不幸的事情就發生在我們到學校的途中,爸爸將車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的時候……”
說到這兒,麗俐再度哽咽起來。
“爸爸說要去買一杯熱可可給我驅寒,於是把車開到便利商店去。我吵著要跟爸爸一起進去便利商店,但他說如果關掉車子引擎的話,引擎待會兒就會冷卻而不易發動,並說車子裏比較溫暖,所以堅持要我留在車上。當時我的年記還小,一個人待在車子裏生悶氣,突然間,產生一種想跟爸爸惡作劇的念頭。因為那輛車的後座放倒可以直接拿到行李箱裏的東西,所以找便爬到行李箱裏躲起來,靜靜地等爸爸回來。我想在爸爸發現我不見而大傷腦筋時,偷偷把後座放倒,探出頭來跟他說!‘爸爸,如果你下次再留我一個人在車上,我就馬上消失不見!’到時爸爸?算著,而自己也感到相當興奮,結果……”
麗俐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勉強抬起頭來,緊咬著嘴唇不語。
這一刻,大家能感受到麗俐心中的哀傷,卻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過了好久,麗俐才又開口說:“突然間,有人打開車門,我原以為是爸爸回來了,所以找悄悄將門推開一點點,從隙縫中偷窺,結果卻看到一名陌生男子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見狀,我大吃一驚,無聲無息地窩回行李箱裏,並祈禱爸爸趕快回來。沒多久,我聽到爸爸大聲嚷嚷的聲音後,車子就急速開動。按著,我又聽到爸爸的慘叫聲,然後車子緩緩停了下來。當時我的心跳聲大得連自己都可以聽到,我在心中大叫,爸爸到底怎麼了?後來,我又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之後有人在互相對話,我聽到有一個男人說:‘我撞死他了!’
我等到那個男人下了車以後,又悄悄放倒後座,窺視著窗外。
過了好久,我看到兩男一女把一個大袋子放到附近的一輛白色大貨車上。
那一瞬間,那個女人不停地左右環顧,於是我急忙將後座還原,又摒住氣息躲回行李箱中。
不久,車子又發動了。
我的心裏好害怕,一直想著爸爸到底怎麼了?
以後我會變成什麼樣?
我東想西想一陣子,後來便昏過去。
當我醒來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楊王的臉。
“爸爸……”
“小龍愕然地喃喃自語。雖然他的視線是對著麗俐,可是眼神中卻失去焦點。(難怪小龍會那麼傷心,因為短短的幾天內,原本應該是他精神支柱的爸爸和妹妹卻突然露出完全陌生的麵孔。)金田一例眼看著小龍悲痛的表情,心裏也開始刺痛起來。(雖然解開真相是我的責任,可是,難道沒有其他可以不用傷害到小龍的方法嗎?)金田一的身體微微地顫抖。麗俐又繼續說道:“楊王一看到我,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要我坐到後座上,用日語跟我說:‘你是我朋友所托養的一個喪失記憶的孩子,今後你絕不能說日語,我會慢慢教你說北京話。在你學會說北京話之前,絕對不能隨便開口說話。’
後來,楊王帶我到雜技村去。
雜技村裏無論是建築物的樣子,還是人們身上穿的衣服,所有的一切都跟我熟悉的日本完全不同,由於當時我隻是一個小孩,思想十分單純,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去日本,所以便乖乖聽從楊王的話。
不久,楊王幫我取了楊麗俐這個名字,我也因此成為他的養女。
我跟著楊王學說北京話,每天過著如地獄一般的日子,因為隻有在他的麵前我才能開口說話,其他人問我任何事情,我都隻能默不作聲。
過一陣子,我認識了開車撞死爸爸的藤堂。
楊王不知道我從車窗目睹到他們丟棄爸爸的屍體那一幕,而藤堂也不曉得我就是那個被他撞死的男人的女兒,所以他還微笑地摸摸我的頭。
盡管我恨得幾乎無法自持,卻也隻能把這口氣按捺下來。
因為楊王跟我說過,如果藤堂發現我的真實身分,一定會立刻殺掉我,所以我隻好忍下來。
每當我追問楊王我爸爸到底怎麼了的時候,他都會大發雷霆地說:‘反正你再也見不到你爸爸了。’
經過幾個月的時間,我學會說北京話,也學會一些成為團員的必備技藝後,我的言談舉止就像個平凡的中國人一樣。
我在楊王麵前總偽裝成一副已經忘記過去發生的事情的模樣,而楊王也對我視如己出。
漸漸的,我以一個雜技團團員的身分站上舞台表演。
直到一年前我隨團到日本參加公演時,楊王的心裏開始感到不安。
可是由於很多節目隻有我才會表演,再說,如果無緣無故把我排除在表演名單外,反而會讓其他團員起疑。
楊王考慮一陣子後,私底下用日語問我!
‘你懷念日本嗎?’
我則故意用北京話回答!
‘不會,因為我已經是你的女兒了呀!’
話雖如此,但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是日本人,而且總有一天要想辦法回日本去。
事實上,為了要讓自己記得日語的說法,我常常偷看日文書,收聽日本的廣播節目。
當我知道可以參加日本公演的時候,內心真是高興極了。
因為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回日本見爸爸。
每次一想到這裏,我總是興奮得睡不著覺。
到達日本後,楊王便緊緊地跟在我左右。
等到日本公演結束時,楊王居然答應讓我跟小龍兩人到東京去玩。
我趁小龍到秋葉原去的時候說想到原宿買衣服,好不容易才有單獨行動的機會。
雖然楊王之前再三交代小龍不要讓我落單,可是小龍認為我已經不是小孩,不能限製我的行動,於是同意讓我一個人去原宿。
就這樣,我根據自己事前閱讀雜誌所得的資訊,從東京搭乘上越新幹線前往新瀉。
那時我下定決心不再回楊氏雜技團,我要變回日本人,回到有爸爸陪伴的家。
沒想到,我以前的家早已蓋起一棟全新的房子,門牌也完全不一樣了。
金田一,你能想像我當時的心情嗎?
十年來我一直等待、期盼的家,竟然像海邊的沙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麗俐淚流滿麵地看著金田一。金田一根本說不出來話,隻是將自己原本落在麗俐身上的視線移開。麗俐勉強噙著淚水,繼續說道:“麵對這巨大的衝擊,我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流出來。我告訴自己,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找到爸爸。但是,我連這個願望也落空了。我到一家麵店用餐,剛好看到一本雜誌刊登著有關爸爸的事情,上麵寫著‘十年前分屍案,死者身分終於查明’的標題。除此之外,上麵還寫著‘死者七歲女兒也同時在十年前失蹤’的小標題。你知道嗎?那時我真的好想對全世界大叫:‘我就在這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