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師惠林寺,故光祿卿李憕居第。祿山陷東都,憕以居守死之。子源,少時以貴遊。子,豪侈善歌,聞於時,及憕死,悲憤自誓不仕不娶不食肉,居寺中五十餘年,寺有僧圓澤,富而知音,源與之遊,甚密,促膝交語竟日,人莫能測。一日相約逰蜀青城、峨眉山。源欲自荊州溯;澤欲取長安,斜口穀。源不可,曰“吾已斷世事,豈可複道京師哉。”澤黙然久之,曰“行止固不由人。”遂自荊州路,舟次南浦,見婦人錦襠負甖而汲者,澤望見而泣曰,吾不欲由此者,為是也。”源驚問之。澤曰“婦人姓王氏,吾當為之子,孕三嵗矣。吾不來,故不得乳,今既見,無可逃者。公當以符咒助我速生,三日浴兒時,願公臨我,以笑為信。後十三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當與公相見。”源悲悔而為具沐浴易服。至暮,澤亡而婦乳,三日往視之,兒見源果笑,且以語王氏出家財葬澤山下。源遂不果行,反寺中問其徒,則既有治命矣。後十二年,自雒適吳,赴其約。至約所,聞葛洪川畔,有牧童扣牛角而歌之,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慙愧情人逺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嘑問澤公。不答。曰“李公真信士。然俗緣未斷盡,慎勿相近,惟勤修不墮,乃複見。”又歌曰“身前身後亊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山川遊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遂去不知所。之後二年,李德裕奏源忠臣子,篤孝拜諌議大夫。不就,竟死於寺中,年八十。
此岀袁郊所作《甘澤謡》,以其天竺故事,故書以遺寺僧。舊文煩冗,頗為芟改。
此疑其因“甘澤”字而誤書,後人又因而入集耳。
《讚寧記》“觀道人三生為比丘”。
《唐·忠義傳》李憕之子源,自以父死王難,不仕,隱雒陽惠林寺,年八十餘。與圓觀道人逰甚宻,老而約自陝路入蜀。源曰“予乆不入繁華之域。”乃取道荊州。觀見錦襠女子浣,泣曰“所以不欲自此來者,以此女也。然業竟不可逃。明年某日,君自蜀還,可相臨以一笑為信。吾已三生為比丘,居湘西嶽麓寺,有巨林。間嚐息禪其上。”遂不複言,已而觀死。明年,如期至錦襠家,則兒生始三日。源抱臨明簷,兒果一笑,卻後十二年,至錢塘孤山月下,聞扣牛角而歌者,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情人逺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
予按,蘇公集載《圓澤傳》,岀自袁郊所作《甘澤謡》,其事則即“圓觀”,特入《唐書·李憕傳》數語耳,方疑公以“觀”為“澤”,未考所本。後數日,偶見惠洪述“觀道人三生為比丘”條下,亦以為疑,“欲問其説於叔黨”,則當時人固已疑之矣。賛寜在宋初,最稱博學,去袁郊未逺,所録亦稱“圓觀”,其“嶽麓三生石”亊及“源入蜀之明年,兒始生”,又與郊記不合,是未甞見《甘澤謡》。各書所聞也,今並録於後。予家有劉鬆年“三生圖”、元人楷書“圓澤傳”,又與坡公稍異。上有趙鬆雪鍳籖、題名、僧二十人詩篇,最後吳匏庵跋語,皆作“圓澤”,無一人稱“觀”者。豈後人因坡公所定,不複為異歟?惟《神僧傳》則稱“圓觀是從《甘澤謡》刪定”也。
四月八日五川居士重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