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不祥的起源要追溯到那一天。即使已經過去十年之久,我仍會感到毛骨悚然,殘留在靈魂深處的懼意總會輕易地將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因為長期服用安眠藥的緣故,身體產生了抗體,那種藥物的作用趨於無,為此我常常失眠。
而我每一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來都要做的事就是照鏡子。看著鏡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兩鬢的頭發已經發白,眉目緊皺,雙目黯然,麵頰削瘦,身上穿著的是過時的舊衣服,看上去是如此的疲態和落魄。
不過令我感到痛苦的是鏡中的男人正是自己,顯出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老態。
至今為止我一直後悔當初答應老易去了那個鬼地方。
時間回到過去。
2005年9月16日半夜時分,毫無預兆地下起了暴雨,陰沉的黑夜不時閃爍幾道雷光。我還在書房中整理心理學書,房間的明光映襯著窗外的雷雨交加,顯得有幾分詭靜淒冷。
也許今夜的雷電太過驚駭,聲勢凶猛,書桌上的台燈暗了一暗。原本打算去休息的念頭又重新回到合攏的書籍上。
我叫任駿,目前我在G市師大任教,是心理學科的講師。現在我正為了下個星期的課程準備必要的資料。《心理學史》作為主修科目,內容是比較枯燥煩悶,很多學生不會對既定的曆史產生濃厚的興趣。對此我專門做了個隨機調查,發現大部分學生對《變態心理學》、《犯罪心理學》之類有具體事件支撐的病例和案例更感興趣。據說這幾門科目堂堂滿座,唐忠興院長還專門表揚那些老師,然後又意有所指的提點出勤率低的老師要敬業。
說實在話,我挺鬱悶的。當時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說師大有些課業管得不是太嚴,尤其曆史學類的,能有學生出勤那就不錯了,反正學分和成績都是咱說了算,是個輕鬆活。我覺得這王八蛋說得有理,便選教《心理學史》,隻是任教第三年我就被唐院長、黨委書記曾建國請去喝茶,順便被嚴重批評和教育了一番。
就在我沉思入神的時候,夾雜在雷雨的咆哮聲中響起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我猛地回過神來,有些驚然地走到窗前,剛往樓下張望,那聲響卻戛然而止,加之視線被朦朧的雨霧和屋簷遮住,我一時摸不準這個時候是不是有客人來訪,隻好耐著性子等了片刻。
兩分鍾過後,我沒有再聽到敲門聲,雷聲倒是轟隆隆作響。
我掏了掏耳朵,正準備離開窗台之際,耳邊又聽到極近的敲門聲,比方才更為急促沉悶。此時雷聲忽停,隻有天邊的雷光不斷隱現。那突兀的聲音如同擂鼓似的一下一下地打在心裏,聽得我頭皮發麻。這回不會錯了,確實有人在敲門,我立馬跑下樓去開門。
門外的人披著一套灰藍色的雨衣,頭上蓋著的雨帽太過寬大隻看到投了陰影的下巴和脖子。此人嘴裏還罵道:“他娘兒的,潑得這麼大雨,差點把老子淹死了。”一邊囔囔,一邊脫下雨衣丟在門口竄進屋裏,攔也攔不住。
借著屋裏明亮的燈光,我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同時詫異無比:“你是老易?”
老易點頭道:“是我。”
這更讓我驚訝了。三年前這家夥玩兒失蹤,誰也不知道他躲哪兒去了,在他失蹤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而毫無頭緒,他爹娘到處訪問,卻沒有丁點消息,隻好到公安局報案,可是警方對於這類失蹤案都是含糊的態度。一個上千萬人口的大城市經常有人口失蹤的案件,這也不足為奇,而要公安機關從這大城市中甚至是全國各地搜尋失蹤人的話,那就是大困難了。這事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現在這家夥就站在我麵前,時隔三年,老易變得黝黑消瘦,蓄起三四厘米的胡子,身上套著不知哪裏淘來的地攤貨,又皺又舊,整一個兒的怪氣。
“你怎麼搞成這幅模樣了?”我不由問道。
老易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來點兒吃的吧,老子快餓死了。”他自顧坐到餐桌旁,見我還愣著,猛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兒似狼崽似的,凶狠且銳利,我心頭一驚,心說老易像變了一個人,以前也沒見他這麼叼。我心裏想著,還是去廚房給他煮了一小鍋清湯麵,加兩隻荷包蛋,等他吃飽喝足我才問他:“好家夥,這三年你到底去哪了?”
老易沉默了五秒鍾後,從褲袋裏掏出壓扁的香煙盒,抽出一支點燃銜在嘴上,吐了一口煙霧:“別急,等我抽完煙這根煙治治那煙癮,這裏頭的事我總會交代清楚的。”過了半會,他抽完煙了,粗啞的嗓音從他幹澀的喉嚨中慢慢吐出來,“這事要從三年前說起,也就是2002年7月31日那天。”
老易大學畢業後向家裏借了一筆錢在古玩街買下了一間二十平方的鋪位,著手弄了家似模似樣的古董店,叫瀚文院。我也去過他的鋪子,裏頭擺放著琳琅滿目的老舊古董,我估摸著沒多少件是真品。事實上來這條街的遊客還是很多的,但真正出手的卻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