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帳之前,我先聽見了一陣咳嗽聲。
一股濃鬱的藥香立刻迎麵撲來,我吸了吸鼻子,看向了這寬敞的大帳中——
這裏的光線不算太好,隻有兩旁的四扇窗戶透入了幾道光,依稀能看到許多灰塵在飛舞,大帳的中央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的盡頭,是一張寬大的書案,上麵堆積著如山的奏折與文書,一個男子正伏案看著什麼,一手捂在嘴邊,輕輕的咳嗽。
書案的一頭,一支小火爐上放著藥罐,正咕嘟咕嘟的熬藥,濃鬱的藥香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我一走進,便有人上前奏道:“皇上,永嘉太後到。”
那個男子慢慢的抬起頭,看向了我。
與那雙漆黑的眼瞳對上的一瞬間,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到的,竟然是一股死氣。
眼前這個男人有著中原人沒有的深刻五官,俊美中帶著一點妖獸之氣,那高挺的鼻梁,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堅強不屈的性格,可這張俊美的臉卻過分的蒼白,隻有咳嗽帶來的一點病態的嫣紅,甚至連那棱角分明的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
他,病了?
我慢慢的走過去,卻看到他的手邊擺著一隻碗,碗裏盛滿的,卻是琥珀色的酒。
“永嘉太後?”
“見過白虎帝。”
奚玉門抬起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低沉的嗓音道:“真是想不到,一別九年,你居然會成為青龍國的永嘉太後。”
我淡淡一笑:“白虎帝居萬人之上,享世間榮華,當然更明白世事無常這四個字的意思。”
“世事無常……”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沒說什麼,而是一揮袖,指著他書案前的另一頭:“請坐。”
看起來,他並不打算以國禮接見我,不過這樣也正中下懷,我來這裏也不是為了“國家大事”,用西域人常用的禮節相見,正好可以讓我和他有單獨談話的機會。
於是,我慢慢的走過去,學著他那樣跪坐在書案前。
“我知道,永嘉太後是不會輕易離開青龍國,不遠千裏來到這龍虎峽的,不如開門見山吧。你為何而來,青龍國?還是軒轅國?”
我的眼中精光閃爍,道:“白虎帝不愧是白虎帝,縱兵千裏江山下,如此豪氣幹雲,卻是一如從前。”
“縱兵千裏江山下?”他冷笑了一聲:“不一樣在鳳翔城外吃癟了嗎?”
我心中一動,他的目光已經灼灼的看著我:“當年在鬼穀就看出你與眾不同,中原各國的皇子皇女,能及你者少之又少,沒想到你隻用了短短半天時間,就解了鳳翔之圍。朕真不應該小瞧那座城池。”
原來,鳳翔城內的毒蟲,是他的意思。
一想到堆積如山的屍體,滿城黯然的死氣,我心中最後的一點愧疚也消失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端起酒碗大口的喝酒,然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直咳得兩頰通紅,連眼睛都有些發紅了。
我看了旁邊的藥爐一眼:“白虎帝,身染何疾?還能喝酒嗎?”
“不能喝又如何?”他冷笑一聲:“人生在世,本就不如意,還要讓自己不痛快嗎?”
說完,他又拎起地上的酒壇倒了一碗酒,仰頭灌了下去——看起來他是真的身染重疾,卻還如此任性妄為,顯然,他的個性衝動易怒,並且是個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的人。
我心中更加平靜了。
“白虎帝何必如此自怨自艾,本宮當初被逐出軒轅皇室,四海之內無容身之所,如今不也挺過來了?更何況白虎帝一世英雄,自不會為一個小小的城池所困。就算當日你的人在鳳翔吃癟,現在不也十倍討還回來了嗎?”
奚玉門低頭倒酒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慢慢的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我。
“十倍討回了?你什麼意思?”
“白虎帝不是說開門見山嗎?”我笑道:“鳳翔城已經被攻陷了,這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我的話一說完,就聽見酒壇重重的落到案上砰的一聲,震得案上的文書都散落下來,他的臉上全是震驚不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