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之後,他沒有問過我任何關於玄武,關於母親的事,也許因為已經不用問了,玄武國內亂震驚天下,最後在****派兵幹涉的情況下,比其王與八部的內亂最終演變成了北方的分裂,他們沿赤沙河而上,與阿爹劃界而治,從那個時候起,玄武便分裂成了南北兩國。
後來,又經曆了數年,因為中原的青龍、白虎、軒轅,直至後來朱雀的消失,玄武國也改變了原有的國號,玄武二字漸漸演化為了“匈奴”,而國姓赫連則被****文臣重新譯為“呼延”,從此之後,南北匈奴屹立於****北方,尤其南匈奴,始終對中原虎視眈眈,並在百年之後再度南侵,也就是後來著名的居延城一役。
而我,赫連峰,在回歸中原之後也恢複了原本的身份,從國姓楚,名慕風。
可直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到底包含著什麼意思,讓每一個有資格直呼我名諱的人都喊得那麼沉重,好像每一個字都有千斤重一般。
雖然我從小就不在父皇的身邊,並且剛剛回歸中原的一段時間也對他極為排斥,而他的膝下也不止我一個兒子,但他卻立我為太子,在之後的許多年,後宮的嬪妃頻頻施計,朝中大臣也數次上書要求另立太子,可我的太子之位卻一直很穩固,直到最後登基為帝將所有的障礙掃除,父皇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當然,我知道這其中,淩四帶回來的許多關於母親的話,起了很大的作用。
淩四回到中原之後為她的亡夫又守節三年,在我十歲那年她終於嫁給了阿郎,這個從小自中原流浪到玄武的漢子也總算是有了一個家,但我經常能從他北望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對往昔的留戀,之後淩四生下的孩子取名劉玄武,似乎也能說明他心中始終抹不去的那一道愧疚的傷痕。
而在我登基為帝之後的第四十二年,也就是平南五年,距當年與朱雀女帝定下胡化口盟約五十九年的時間,我打破了胡化口之盟,率先對朱雀突然發動了戰爭,那個時候阿郎和淩四早已作古,劉玄武則成了我的先鋒大將,胡化口一役他為我立下了不世之功,也成為臨淵閣十二位開國功臣中的第一人。
至此,中原四國已全部納入了****的版圖。
。
那一天,正好是父皇辭世的第四十二個年頭。
在我回到中原的第十年冬天,他無疾而終,沒有任何的先兆,也走得非常安詳,隻是在臨行前,所有人跪在他的龍榻前慟哭的時候,他看著淩四,問了一句:“現在,可以了嗎?”
淩四什麼都沒有說,隻是俯身磕頭,然後父皇那張猙獰如鬼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服下了一顆一直珍藏在身邊的藥丸,然後靜靜的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後來我才知道,他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當初,淩四帶我回到中原的時候,玄武國大亂。
可這一場大亂,並不僅僅是因為赫連炎的反叛,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我們走後的第二天,玄武國民將母親綁在了玄武宮的最高處,要處以極刑。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阿爹是什麼樣的心情,又或者是什麼樣的處境,讓他沒有辦法再保護這條被他溫暖的蛇,可我聽一些從草原上流浪回來的人說,在凜冽的寒風裏,母親突然開始唱歌,而她唱的,就是《越人歌》。
歌聲清越,穿雲裂石,好像來自天際,而漸漸地,天空中也傳來了回響。
當所有人發現那不是她的歌聲的回響,而是玄武雪山雪崩的前兆時,一切已經晚了。
轟然而至的雪崩幾乎掩蓋了半個殤陽城,那曾經經曆過參天大火的城池又一次遭遇了浩劫,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冰雪,母親應驗了她對阿爹所說的話,雪崩中她的歌聲始終沒有停過,直到最後……
我也不知道在得到這個消息時,父皇是什麼樣的心情,我隻依稀記得他把自己關在延福殿,整整三天,不見任何人,不吃東西,不喝水,那個時候隻是看著門窗緊閉的延福殿,也感覺得道一片死氣沉沉。
最後是淩四闖了進去。
淩四帶回來的,隻有母親的一句話——
我與他,相聚不易,我不想那麼早在陰曹地府看見你。
就因為這句話,父皇硬生生的挺了十年,貫徹新政,也為我登基掃平了所有的障礙,等到十年後他的極限,也許母親已經可以接受在陰曹地府見他了,他服下了玉顏丹,從容赴死。
很多年之後,當我獨自站在金鑾殿前,迎著落雪紛紛獨看天地浩大的時候,也會依稀想起那些記得起,又或者記不清的人。
阿爹,赫連炎,洛木娜,淩四,阿郎……
我的兒子楚延齡,南疆公主沐紗……
還有,我的父皇,和我的母親……
我想他們每一個應該都沒有後悔,這樣從容而決絕的走完自己的一生,隻因為愛過,恨過,就再無遺憾。
三千微塵裏,吾寧愛與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