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肮髒依舊,絲毫沒有因為一個失去生命的身體曾在這裏蹲了五六個小時而有所不同。
不知道為什麼,方木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幅場景:周軍蹲在那裏,自得其樂地哼著小曲,絲毫沒有注意到頭頂越來越低的繩套。忽然,繩子套在了周軍的脖子上,又被狠狠地提起、勒緊。周軍小小地驚呼了一聲。隨即,他的脖子就被死死地抵在身後的水泥牆上。他顧不得提起褲子,拚命地想站起來。可是自己的身高太矮,頭部又動彈不得,隻能絕望地來回蹬著雙腿。然而,他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完全停了下來。
這一切如此逼真地出現在方木的眼前,他幾乎要順著那緊攥著繩套的雙手望上去……
忽然,水管裏傳來一陣轟鳴聲,那聲音仿佛一個被勒住脖子的人在垂死掙紮時的呻吟。停水了。
方木被這轟鳴聲嚇了一跳,他飛快地走出水房,小跑著回到了寢室。
你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他狠狠地罵自己。
夜裏,每個人都睡得不安穩,床板吱呀的聲音此起彼伏。大約淩晨1點的時候,方木聽見老五小聲地說:“我要去廁所,有人去麼?”半天沒有回音,老五訕訕地說:“那我也不去了。”
方木更加睡不著。他閉著眼睛,腦子卻在不停地轉動。他意識到,也許這棟宿舍樓的平靜將就此失去。
他不知道的是,整個師大,即將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第四章 天台
年輕是一個中性詞,它代表著很多缺點:經驗不足、少不更事、容易衝動。同時,它也意味著很多優點,其中之一,就是有大把的時間去遺忘那些不該記住的事情。
一個多月過去了,再沒有關於這件凶殺案的更多的消息。周軍這個名字和那個恐怖的早晨,在人們頭腦裏漸漸地由具體到模糊,最後完全被拋到記憶的角落中。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地過去,曾經因為一個人的死而喧囂的校園慢慢恢複往日的安詳,就好像一粒石子扔進池塘,波紋過後,便再無記載。也許,生活本當如此。
一個周四的下午,國際經濟法課剛剛結束。方木收拾好書包,正要離開教室,就被任課的高教授叫住了。他讓方木、祝老四、吳涵和孫慶東到他辦公室去一趟,說是幫忙搬點東西。方木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跟著去了。
“東西”不少,兩大紙箱的資料和一大摞書,而且都很重。從教工宿舍樓抬到行政樓,的確不是什麼好差事。方木四人齜牙咧嘴地把東西抬進高老師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
嗬嗬,不虛此行。方木想。
那是高老師帶的研究生,叫佟倩,法學院公認的美人。美人對高老師充滿陽光地笑笑,並不對師弟們過多寒暄,就蹲在地上翻看那些資料。
“哎呀,您有這本書啊?我還在圖書館找了好久呢。早知道就向您借了,沒準不用還呢。”
“那你印完了拿走吧,記得寫借條。”高老師看來並不買賬。
美人誇張地撇撇嘴:“你們幾個,把這些東西幫我搬到複印室去。”
複印室可是在24樓!四個人麵麵相覷。
“有電梯,怕什麼,大小夥子幹這點活兒還為難啊?”說著,美人用手裏的書拍了拍祝老四的肩膀。看祝老四的表情,別說有電梯,就是讓他扛著箱子跑到24樓也情願。
方木突然想起一首歌: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方木和祝老四抬著一隻箱子,吳涵抬著另一隻,孫慶東抱著一大摞搖搖欲墜的書在前麵走。美人空著手走在最後麵,邊走邊打電話:“你今晚自己去吧,我不去了……哎呀,你別問了……加班……什麼啊,幫我導師複印材料。好,就這樣吧。”
好不容易把東西搬進了複印室,祝老四擦擦汗,滿臉堆笑地問:“師姐,今晚加班啊?”
“是啊。”師姐的聲音並不熱情。
“需要我們來幫忙麼?”
“不用了,你們快回去吃飯吧。”美人揮揮手,像轟小雞似的把他們推出了門。
靠,連句謝謝也不說。四個人走進電梯,方木不滿地嘟噥著。
祝老四似乎還在恍惚中。到了一樓,電梯一震,祝老四咂咂嘴:“真是美女啊。”
“瞅你那一臉口水,你看誰不是美女啊?”吳涵一把將祝老四推出了電梯。四個人嬉笑著走出了行政樓。
第二天,星期五。陰。暴雨將至。
整個天空都被翻滾的烏雲籠罩著,不時有沉悶的雷聲從遠處傳來。在三樓人事處工作的樸雅麗把提包扔在桌上,拿出幾塊餅幹,準備出去給自己泡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