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走進乾正殿的偏殿便看見那華麗的禮服。
純白的婚裝足有九層繁複。在領口，袖口和裙擺處繡有精致的鳳凰圖案，遠遠看去宛如仙人羽衣。白國的女子皆不束發，所以頭飾隻有一根細碎的額鏈，上麵鑲有白國最富盛名的紫色晶石。
寧河拿在手裏，忽然覺得那般溫潤的光有些刺眼。
這就是她的嫁衣，就算她連自己的丈夫都未曾見過。
紫色晶石，宛如她眼眸的眼色。
看來，這位三皇子著實費了些心思。
黑雨不明所以地笑道：“公主，禮服很漂亮吧？”
寧河淡淡道：“是啊，極盡奢華。”
這一句話透過門欄飄進寧淵的耳朵。他正在乾正殿的內室批閱奏章，聽到這句話，一滴墨滴在紙上，暈開來。他的心裏湧出一絲苦澀，隨即淡淡道：“青樨，以後好好保護長公主，片刻不離。”
藏在陰影裏的人有些微錯愕，不等他開口，寧淵低聲厲喝：“答應孤，發誓！”
青樨一震，堅定道：“屬下遵命。”
在第一朵荷花綻放的時候，帝都迎來了百年不曾有的歡慶。這場婚禮華麗而盛大，所有人沉浸在長公主遠嫁的喜慶中。白國的三皇子親自率一千名禮官來青國迎親，所到之處百姓歡騰。這一日，百官位列祭壇之下，武旻帝親執馨寧長公主的手，同行到三皇子麵前。
一身白色羽衣的長公主宛若謫仙，烏發垂落，唯有眉心的紫色晶石散發著溫潤的光。
寧河隻覺索然，她輕紗掩麵，一路被皇兄牽著，通過九門紅毯，徒步走上祭天之處，直至未來夫婿麵前。然而寧淵卻停住了，突然握緊她的手。她緩緩抬頭，透過麵紗看見皇兄和三皇子互望著，但是三皇子的樣貌她看不清。
寧淵的手滿是冷汗，沾濕了寧河的手心。
她感覺到哥哥身上散發出的冷然之氣，而他並沒有把她的手交到三皇子手裏，隻是這樣對峙著。
一時間，場麵有些尷尬。
底下的大臣見武旻帝如此失態，不由一驚。旁邊的禮官提醒道：“皇上，吉時已到。”
寧淵低聲淡淡道：“從此，孤將馨寧交給三皇子。”
三皇子一笑，恭敬道：“本王必不讓馨寧受到半分委屈。”
乍聽之下，這聲音竟異常的熟悉，寧河望著三皇子，一時有些混亂。
聽到三皇子允諾，寧淵將寧河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在鬆開她的一霎那，有什麼東西在寧河心中轟然斷裂，她看著寧淵，似是不願移開目光。然而另一隻手輕輕且溫柔地牽過她，帶著她緩步度下台階。
皇兄站在壇上，他們經過了靜襄王，墨子湛，夏易……那些曾經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人一個個漸漸消失，能唯一感知的就是身邊的男子。
從此，他就是她的良人，他們將要共度一生。
她曾無數次想象過這一天，然而等它真正來臨的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它是那麼的苦。過去的種種，她強迫自己不要去回想，但是一切又那麼清晰，仿佛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第一次，強烈的不安全感包圍了她，她的未來對於她來說，太陌生了。
寧河腦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臨近城門她才發覺自己身處華車上，隨著隊伍浩浩西行。
送行的人都看見這一幕，馨寧長公主不顧禮官的勸阻，不顧危險，執意下車，來到城門旁。圍觀的人發出驚呼，隻見她烏發直垂，額前的額鏈反射著太陽的光芒，繁複的禮服華麗而高貴，長達三尺的裙擺蜿蜒在地上，全身散發著淡淡的白光，宛如神仙中人。
她凝望著帝都久久無語，接著雙臂交叉向帝都深深行禮。
場麵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忘記了長公主是如何的心狠手辣，是多麼的淩厲，不少人悄悄抹去自己眼角的淚水。
她從小在這裏長大，對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木都無比熟悉。這裏凝結了她對祖國的熱愛，也是她半生守護之地。
這一生中，她再也沒有機會踏上這片土地。
除非她死，尚且可能埋葬在這個國家。
這時，一雙堅定的手握緊她的手。
她愕然回頭，看見三皇子笑著看著她。他淡淡道：“我們走吧。”
寧河順從地跟著他，重新回到車上。這次他沒有騎馬，而是坐在她的身邊。她下意識地往後躲，然而他扯掉了她的麵紗，等看清了他的樣貌後，寧河脫口呼出：“是你。”
雖然眼前的男子一頭銀發，換了發色，但她還是看出他就是尺素。原來傳說中的三皇子燃就是尺素。
尺素淡淡笑道：“是我，我們又見麵了，何寧！哦不，寧河。”
看著他的笑顏盈盈，寧河卻沉默下去。
尺素亦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她。
許久，寧河直視他的雙眼，淡淡道：“你不怕我真的像傳聞中那樣心狠手辣，手段淩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