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豐臣秀吉麾下所有的官階而論,德川家康身為關白府中僅次於豐臣秀吉的核心輔臣“五長老”之首,比身為關白府總管的黑田如水高了兩個級別。
然而,今天因為黑田如水的來訪,他居然“屈尊降貴”親自跑到府門口處去迎接——這也忒多禮了!本多正信一時按捺不住,就出聲提醒道:“主君不必如此……還是由屬下前去將他迎進來吧……”
“怎麼?你認為黑田公當不起家康我親自出迎之禮?”德川家康聽了腳下一停,目光一轉,盯在他臉上冷冷說道,“你有所不知,以黑田君的謀略才智,倘若不是他當初淡泊名利、主動讓賢,而今在關白府中像家康我一樣擔任一位輔政長老都綽綽有餘!我豈敢失敬於他?”
說罷,他顧不上多言,徑直向前院小跑著去了。
隻見一位身形高瘦的黑袍長者,此刻剛剛走進府門站在前院,就那麼神態孤傲地在院壩上負手仰天而立,舉手投足中自有一派卓爾不群之氣,令人難以接近。
輕輕走近這黑袍長者身旁,德川家康急忙欠身行禮道:“黑田公尊駕光臨,家康我實在是不勝榮幸啊!”
仿佛是習慣了別人的恭敬作禮,也仿佛是從來不在意別人的殷勤和“客套”,黑田如水仍然那麼負手站著,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大搖大擺地由德川家康在前引路進了府中會客廳。
由於當年黑田如水在“賤嶽之戰”中為保護豐臣秀吉而受了腿傷,所以他走起路來至今還是一瘸一拐的,甚是吃力。
德川家康見狀,一臉謙笑著,退到他身邊便要來攙扶。黑田如水卻並不領情,沒有伸手來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入廳中,和德川家康分賓主兩側對麵而坐。
坐定之後,黑田如水的臉色便一下變得嚴峻起來。他肅然向德川家康說道:“德川公,如水今日前來叨擾,是奉了關白大人之命邀您起程趕到名護屋,參加明日下午的‘關白府禦前大會’的。”
“哦?關白府禦前大會?”德川家康一聽,不禁愣住了。所謂的“關白府禦前大會”,即是指由豐臣秀吉以天皇陛下的名義在自己府中主持召開的全國軍政要務決策大會,屆時朝中文武百官和各州大名全部都要參加。一般來說,這樣的大會在日本每年隻會召開一兩次。它召開的次數愈少,就愈加凸顯了它的重要性和權威性。但是,這一次關白大人事先一個招呼都不打,便突然決定迅速召開“關白府禦前大會”,身為輔政長老的德川家康自是驚訝不已。
德川家康定下心神,靜靜思忖片刻,才緩緩問道:“黑田公,關白大人此番召開‘關白府禦前大會’,莫非又是為了要調兵征伐哪一個謀反作亂的大名嗎?”
“德川公有所不知:關白大人在他府中召開的這次‘禦前大會’,實是非同小可。不過,您猜對了,他確實要調兵大舉征伐。但他這一次的對手,並不是某一個小小的大名……”黑田如水皺了皺眉頭,臉上憂色淡淡而現,“而是遠在海峽對岸的朝鮮和大明國!”
“啊?”德川家康一聽,頓時麵色大變,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關白大人好大的抱負啊!他居然想起兵征伐朝鮮和大……大明國?這樣驚人的雄圖大誌,恐怕我日本國千百年來也唯有他一人敢這麼去想、這麼去做吧?”
“德川公……您也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吧?”黑田如水臉上的憂色愈來愈濃,“實不相瞞,如水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親自前來貴府與您私下一議的。”
“誠蒙黑田公如此看重,本將軍感激不已,”德川家康急忙謝了一禮,同時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短須,微眯著雙眼,深沉地看著黑田如水道,“那麼閣下對關白大人意圖起兵征伐朝鮮、大明又是何意見呢?”
黑田如水迎視著德川家康深不可測的目光,竟是毫不回避,侃侃說道:“如水的意見十分明確:當今日本,剛剛結束了百年戰亂,正是人心思安、人心思和之際。關白大人當順應民心,息戈銷兵,同時廣施富國惠民之仁政,使我日本百廢俱興,開創一代太平盛世。這才是我日本國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