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每分鍾賺廿元,休息豈非太浪費?”
“我累了,很多人以為模特兒生涯精彩絕倫,當你每天工作十八小時的時候,就不那樣想了。到巴黎工作七天,我連進羅浮宮看畫都沒有時間,下雪時分穿春裝,差點沒凍出肺炎來。”我咕噥。
“茜茜,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你是個快樂活潑的人,現在是怎麼了?”卡爾問。
“我想轉變生活方式。”
“你能做些什麼呢?曆年來你扮演著一朵花的角色,吃慣花慣,你沒用腦袋已經多年,你能做什麼?坐寫字樓去打字?當售貨員?”
我沮喪,“卡爾,當心我殺你。”
“茜茜,好好的幹幾年,把多餘錢儲蓄起來,安度晚年。”
我用力梳通頭發,紮一條辮子。
“或是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了,繼續你那花之事業,運氣好的話可以美至四十九歲半。”
我提起袋袋,“我走了,卡爾。”
“茜茜,照片衝出來不好,你得再來一次。”
我揚揚灑灑出門。
回到家門附近,買一個冰淇淋,邊吃邊走,一個男童踏著滑板向我駛來,我閃避他,連任袋冰淇淋筒撞向後麵一個倒黴蛋。
男童哈哈地笑,風般溜跑,我則連聲道歉。
那人用手帕抹身,惱怒的說:“又是你。”
我抬頭看,心中驚喜,“你!”可不就是他。
“你們這些飛女,自以為長得好,就可以作威作福。”
我傻笑,“喂,自從計程車中一別,你老先生無恙吧?”
“我一直很好,直到又碰見你為止。”他胸前一個大大的草莓冰淇淋跡子。
我問:“你穿幾號領子?我賠你一件新的。”
他英俊但略帶孩兒氣的臉很不耐煩,他說:“不必了,”舞動著手,“不用了。”
我又問:“你在什麼地方住?近這裏?”一直跟著他走。
“我住大學宿舍。”
“你還沒畢業?”我失望。
他沒好氣,“我教大學。”
“你尊姓大名?”
他笑了,端詳我半晌。
我頑皮地笑。
“我姓莊。”他說。
“你教什麼?”
“建築。”
“下次看見你,希望是在比較舒明的場合。”我說。
“我也這麼希望。”他走掉了。
飛女,他說我是飛女。
我是個老飛女?我打量自己:花襯衫,馬尾巴,三個骨褲子、白襪、球鞋,我歎口氣,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都是收工時分,打扮的不三不四?
我也有作淑女狀的時候呀。
抽空,替他去買襯衫。一看就知道是十四吋領子,我買了一件白與一件粉紅的,想一想,又將粉紅的換了件格子。
同住的琳兒如見了鬼似的張大嘴,“你幹嗎?茜茜,你不是說,天下能叫你正眼看的男人不會超過三個嗎?”
我歎口氣,“現在是人家正眼也不看我哩。”
“誰?”琳兒摩拳擦掌,“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啥人?”
“大學的講師,姓莊。”
“嗬,我姊夫也是大學的講師,我替你去打聽一下。”
“真的?琳兒,”我大喜過望,“拜托拜托。”我拉住她,把故事和盤托出。
她聽後沉吟半刻。
她說:“分明是座古老石山,並無半點可愛,所以愛情這件事,非常盲目。”
“不不,他有一張孩子氣的臉,圓圓眼睛猶如一隻貓般,可是又作一派尊嚴狀,這叫矛盾美,知道嗎?”
“依我看來,你也有矛盾美,”琳兒看我一眼,“台上象個妖姬,台下文靜得很。”
“琳兒,但願那位莊君也懂得欣賞。”我苦笑。
“包在我身上,”琳兒誇下海口。
我推掉一連好幾個工作,在家躺著。
星期一送去襯衫,校工說:“莊先生在上課,我替你交給他可以了。”分明是逐客。
我落寞的回家。
襯衫的包裝上附著我的姓名地址,追求一個男人,沒有誰會比我更徹底。
連我都佩服自己的勇氣。
但是他並沒有回音。
我益發沒精打采起來,隻有可愛的琳兒給我帶來一點好消息。她說:“莊市少年得誌的建築師,未婚,三十二歲。姊夫說他生活很拘謹,但為人豪爽,建築師都有點藝術家氣質,他也不在話下,所以有點孤僻,回來已有一年,親友扯緊白臉,拚命介紹女孩子給他,少說也有百多個,現在他聽見女朋友三個字,簡直怕怕。”
“還有呢?”
“我逼著姊夫請他吃飯,我們也跟著去。”琳兒扮一個鬼臉。
“啊?”我張大了嘴。
“以後就看你自己了。”琳兒眨眨眼。
“我該怎麼辦?”我問。
“你是茜茜莉亞方呀,你還問我?社會上盛傳茜茜莉亞方無論朝那個男人看一眼,那個男人是要昏過去的。”
“是嗎?”我疑惑的問:“有這種事?”
“你問我?”琳兒格格地笑,“我去問誰?”
“那個莊某為什麼沒有中蠱的感覺?”我問。
“他注射了防疫針。”琳兒笑。
我垂頭喪氣。
琳兒推我一下,“你真的肯定你愛上了他?”
“是。”
她搔搔頭皮,“怎麼會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我們盡量幫你,叫姊夫個個星期六抓住他,他自然聞弦而知雅意。”
我點點頭。
阿倫打電話來問我幾時“複出”——何必那麼快“從良”,他說。
我差點沒放出毒箭射殺他。都是這些人的嘴巴,把我損的不似人形,我咒他們嘴裏長疔瘡。
“城裏雜誌封麵都要開天窗了。”他說。
但我仍然休息著。
我跑到大學門口去等他。
見到他很熟絡大方,“嗨,老莊。”我招招手。
他莊重而詫異地看我一眼,仿佛認不出我是誰。
“我是茜茜莉亞。”我提醒她。
城裏隻有他一人認不出我的麵孔。
“哦,你。”他恍然大悟,真可愛。
“你收到我的賠禮了吧?”我問。
“領子太小型,”他壞脾氣地說:“那麼時髦,穿不出去。”
我唉一聲,跟著他走。
“對了,”他轉過頭來,“是不是你,叫霍教授他們請我吃飯?”
“你答應了嗎?”我揚起一條眉。
“答應了,可是你這樣做是為什麼?”他問。
笨蛋,追你呀。
“啊,是,”我沉吟,“是為了跟你吃飯。”
“像你這樣子的女郎,還會沒地方吃飯?”他哼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