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越笑聲音越小。

因為他發覺周遭安靜,竟沒有一人附和他。

恐慌爬上他精明狡猾的臉。

“等等!我……”

嘭!

大妖沒有任何征兆地炸開。

血肉橫飛,濺得到處都是。

出手的自然是諸葛青雲。

他站在師如月身側,眼神冷冽。

斯蘭見此,隻皺了皺眉,並沒有多說什麼。

思索片刻,便也站到師如月身後。

他隻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斯蘭一站隊,妖族的立場就很明確了。

他們迅速從人群中分割出來,與眾多魔修站到一處。

如此,不遠萬裏奔赴妖域參與“救世之戰”的正道弟子們,立刻變得孤立無援起來。

渺小得如同浩瀚海洋中的孤舟。

李喬站在那兒,滿臉寫滿掙紮。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李喬身側,身為大弟子的柳凡,卻越過李喬表明了天機閣的態度:

“來之前,閣主囑咐過我,如遇變故,一切以季……不,以師前輩為主。”

他對著師如月恭恭敬敬行了個晚輩禮:

“晚輩柳凡,向師前輩見禮。”

隨後,他挺直了胸膛,揚聲道:

“眾所周知,我天機閣閣主的太虛因果眼,可通曉過去,預知未來。而師前輩,則是閣主親自卜算出的救世之人……”

他還沒說完,就已經有其他修士臉紅脖子粗地反駁:

“簡直荒謬!魔族救世?此次與千幻一戰雖然艱險,但距離滅世之危尚有餘地!滅世都沒有,何談救世?!這麼高的帽子,她戴得下嗎!”

其實這話說得有些沒道理。

師如月將一切扼殺在尚可挽回之時,是她果決且強大。若沒有她,他們自己甚至都不會來得及發現危機,待到千幻計成,不就是滅世之災?

更何況,捫心自問,今日一戰集人、妖兩族、正邪兩道,驚動地母之威,如何稱不上曠世一戰?

其中驚險,若師如月不出手,他們焉有命在?

他們心裏都知道,隻是不願承認。

哪怕萬年以前,已有魔刀救世的先例,但魔與魔刀畢竟有區別。

魔刀隻是刀,覺醒靈智之前隻是死物,從前沾染的鮮血都是持刀者之過,與她無關。

可魔,是真真正正的惡。

滿身罪孽,無可開脫。

他們也沒法代替那些魔族刀下的亡魂、那些死於屠魔之戰的先輩,輕易說原諒。

“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亦永遠都不會接納!”

“難道要我們在知道她是魔族後還感恩戴德嗎?別開玩笑了!”

師如月的目光始終平靜,漆黑的,毫無波瀾的。

他們卻從中感覺到了輕蔑。

她嘴唇動了一下,似要說話,眾人便下意識停止騷動。

她要辯解嗎?還是要嘲諷他們的不自量力?

“不要太鬆懈了。”

她說。

“還沒結束呢。”

“什、什麼?”

當眾人意識到她在說什麼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轟隆轟隆——

師如月仰頭望向上空,他們便也身體先於大腦地跟著仰頭去看。

天上黑壓壓的,太陽被遮住了,什麼都看不清。

“怎麼回事?是又有誰要渡劫了嗎?”

嘩啦嘩啦。

幾塊碎土掉落下來,被他們輕而易舉避開。

“什麼啊?土嗎?”

“臥槽!快閃開!”

嗖——嘭!

一塊巨石轟然砸下!

眾人嚇了一跳,閃得很快,好在並沒有誰被砸到。

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土塊、石頭砸下,劈裏啪啦,惹得一片騷亂。

“不對,不一樣……”

“不是雷劫!就算是最可怕的飛升雷劫,劫雲之廣也勉強能看到邊界!但這次……”

“簡直就像是天塌了一樣!”

“天呐!怎麼辦?!季蕪師……”

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危機時,他們第一時間最本能的反應,居然仍是呼喊她的名字,就好像潛意識裏,隻要有她在,一切困難都能迎刃而解一般。

回過神後,他們臉色萬般複雜。

但仍忍不住餘光去窺視她的反應。

師如月握著黃昏迎風而立,衣袂在風中朔朔翻飛,如黑暗中逆境而生的神祇。

她知道落下來的什麼。

不是天。

是四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