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摸摸頭,含糊道:“我出什麼門呢?我平時給張老板賣豬肉,從東門出到西門……鷹王,那是什麼……”中年人側目凝視,看出李二狗誠懇的表情不似作偽,這才明白他是個涉世未深的鄉下少年。
中年人笑著道:“鷹王便是方才被你逼退三步的老英雄,你可曾聽說過他的大名?”二狗搖搖頭,轉臉看了那老者一眼,道:“這老頭胡亂殺人,我瞧他不象好人。”
中年人端起酒盅一氣喝下,緩緩地道:“我乃燕王朱棣,鷹王乃是王府領兵千戶,時刻都要保護王駕。這群刺客凶狠狡詐,裝扮成鏢師模樣刺殺本王。你說鷹王該不該出手護主?”
李二狗不知“燕王”為何物,因此並不在意,仍搖頭道:“人不是豬,怎麼能想殺就殺。不管是誰,殺人就是不對。”抬頭直盯著燕王的眼睛,說出方才心中所想的問題:“殺豬為了吃肉,殺人為了什麼?難道……難道也為了吃……”
朱棣眉頭一皺,他早年領兵征戰,近年收攬武功高手,早視廝殺拚鬥為等閑,卻從未想過為何殺人,猛然被二狗詰問,一時間竟難以作答,沉吟片刻,反問道:“要是本王被這些刺客襲擊,難道毫不反抗的仍人宰割嗎?”
二狗粗聲粗氣的道:“別人打架我不愛理會,但是殺人不行!誰沒有娘親老子?憑什麼隨便殺人?無論誰殺誰,反正殺人……我……我就要管!”
朱棣手撚發須,哈哈大笑點頭,高聲道:“好!好!小兄弟高論,大有墨家‘非攻’之意。哈哈,今日爭鬥多了一位裁決評判。等會諸位拚殺之時隻能點到為止,不然這位小兄弟可不答應哦!”
刺客中走出一個蒙麵人,冷笑道:“我們幹的是殺人越貨玩命的勾當。管你們什麼燕王鷹王,今日讓兄弟們遇上了,還是照搶不誤,殺你個雞犬不留!”語調怪異,不是中原口音。
朱棣微微一笑,道:“本王聽說江湖上有個匪幫名為‘關東聚義堂’,馳橫關外,專以搶掠豪富為生。據說手段毒辣,會中高手如雲,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掌門霸主,多有死於其手。聽你等口音打扮,料想定是‘聚義堂’的匪人。嗬嗬,既然諸位遠道而來,那本王也隻好招待著了。爾等二十三人挫於我手下的鷹王。方才又進來五位朋友助陣,不知又有什麼高招賜教?”說著一指那白衣人,道:“閣下是東瀛扶桑劍客麼?為何會與匪盜之輩同流合汙?”白衣人默然不答,好象根本沒有聽見似的。
蒙麵人沉默半晌,看了看白衣人,轉頭對朱棣道:“光棍眼裏不揉沙子,藏拙不如獻醜了。本座實話跟你說了吧:此次刺殺燕王,實乃有人出了大價錢。我等雖是亡命死士,卻也講江湖規矩,不願人多欺負人少。本座便和燕王打個賭賽:你我各派三人比試武功,若是燕王的人能勝出兩場,那麼本座甘願賠了買賣,立刻帶人離開,永不再找燕王麻煩。”
朱棣微笑道:“閣下言辭磊落,定是‘關東聚義堂’的首座。本王就和你打這個賭。”
說罷手一揮,道:“鷹王,你來比試第一場。”王霸天本已垂頭喪氣,此刻忽地抬頭,目光中精芒閃現,大聲道:“敗軍之將不言勇,老夫技不如人,本該抱慚而退。但主命不可違,就拚了這條老命吧!”大步走到屋中央,須發皆張,神威凜凜。那“聚義堂”首座左右看了看,默默的走進場中。
王霸天拱手道:“閣下可是‘關東聚義堂’蠟炬當家,老夫久仰大名!”蒙麵人還禮道:“鷹王前輩的威名,在下也仰慕已久。”王霸天微微一笑,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既然閣下是蠟炬,站在那邊的那位女俠定是春蠶當家了。哈哈,想不到江湖上談之色變的一對賊男女今日齊聚於此,真不枉老夫獻醜一番。”
蠟炬當家也仰天大笑,道:“能超度前輩到西方極樂世界,也是在下的榮幸!”他手腕微擺,抽出鞘中之劍,輕輕一揮,桌子上的幾隻蠟燭齊齊斷裂,蠟燭頭飛起尺餘多高,平平落在斷口上,竟然一隻也沒熄滅。眾人見了這等上乘劍法,都忍不住喝了聲彩。
蠟炬退開兩步,躬身道:“請賜教。”話音剛落,掌中長劍急點,刹時爆出數道耀眼的光芒,快似電破長空,多如繁星墜地。王霸天巍然不懼,輕哼一聲迎麵而上,手爪大開大闔,剛猛凶烈,仗著深厚內力順著劍勢直插對方中宮。
蠟炬當家後躍數尺,龍吟一聲,長劍抖開劍花。登時屋中冷光亂閃,有如銀蛇亂舞,江濤拍岸一般連綿不覺。劍法詭異奇崛,許多招數連王霸天也未見過。但王霸天也非等閑之輩,當即使出獨門絕學“大力鷹爪功”,以拙迎巧,片刻之間就占了上風。就見出招猶如猛虎躍澗,收勢恰似蒼鷹攏翅,飛撲勁擊,淩厲之極,光憑那般聲勢便可奪人魂魄。眾人瞧的眼花繚亂,隻覺兩條身影鵲起兔落,飛絮穿花似的團團繞轉,也難看出孰勝孰負。一時間場中劍氣縱橫,爪影如山,四麵氣息殺意嚴峻,端得凶險萬分。
忽然一聲悶哼,兩條身影分了開來。王霸天卓立場中,須發皆揚。臉有得意之色。蠟炬當家麵色慘敗,嘴角淌下一行血水,胸口的衣衫也破碎不堪,露出的肌膚上赫然是三道猩紅的爪痕,身子仍在搖搖晃晃,顯然是吃了大虧。喘息片刻,蠟炬插劍入鞘,撫著胸口的傷處道:“大力鷹爪果然名不虛傳,承蒙前輩手下留情,在下甘拜下風。”
王霸天道:“承讓了,老夫略勝一招半式而已。況且閣下的成名絕技’相思血淚劍‘尚未使出,否則勝負難算。”微微皺眉道:“閣下為何不用全力?難道瞧不起老夫?”
蠟炬笑道:“豈敢!若是使用了‘相思血淚’,恐怕就不能站著和前輩說話了。敗則敗矣,好戲還在後頭。”
聽到最後一句話,王霸天恍然大悟:原來蠟炬用的是田忌賽馬之計,以“下駟對上駟”,故意輸掉這一局。當下也冷笑數聲,旋即退開。
李二狗聽王霸天說“拚了老命”,就一直提心吊膽,害怕又有人喪命。卻發現這些武林高手一個比一個羅嗦。打架前鬥嘴,打完架聒噪,和豬玀搶槽時的哼哼卿卿倒有幾分相似。想到此處,他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立時惹來眾人的目光,二狗訕訕道:“沒事,沒事,我在想家裏的豬翻槽搶食呢!”眾人白眼,不知所雲。
朱棣幹咳一聲,道:“太虛道長,下一戰煩勞您上場吧!”身後道士微微欠身答應,緩緩邁步走到屋中。
眾人悚然動色,有人失聲驚呼道:“太虛道長,武當派的太虛道長!”
自古少林與武當並駕齊名,乃是武林中兩大門派。如今武當派掌門人是清風道長,其下還有寧、靈、盈等輩,取意於《道德經》之“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一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
“太”字輩乃是“清”字輩的先人。清風道長年近百歲,是武當派僅存的耆宿。而太虛道長更是傳說中的人物,據傳武功高深莫測,已經入了神仙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