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省的一個農場試驗田裏,穿著半袖襯衫的郎書記正蹲下身子看著田中新補上的稻苗,周圍的人群附和著說著話。
朗靜林接過身邊的一個農場技術人員遞上來的稻苗,放在手裏仔細看著,植株粗壯,根係發達,株高較矮,看來是新研發的抗倒伏的品種,出聲說了幾句稻苗的特點,旁邊的人讚了幾聲。確實,又有幾個當官兒的對這些如此熟悉呢?除了從農民裏走出來的少數人罷了。
看著剛插好秧的稻田,一大片的蔥綠映於眼底,如今糧食值錢了,國家的政策又好,看來農民們的日子要好過很多了,如果當年......
不遠處一個農婦擔著一擔子稻苗走在稻田埂上,腳下一滑歪在了田埂上,小腿有鮮紅的血水流出,那婦人抹了把頭上的汗,把散發攏在腦後,伸手探向受傷的腿,疼的皺了下眉,而朗靜林的心也跟著微微疼了一下,腳下不由自主的向著那個婦人走去,春天插秧時的稻田上的田埂格外的濕滑,好在他也算有經驗,走到那婦人身邊時也不曾掉下去,可是卻苦了身邊跟隨的一群人,下來檢查的大boss都走過去了,別人哪有敢不跟著過去的,於是,大家都跟上去了,可是不是每個人都練過這田埂上行走的絕活的,走出沒幾步大家紛紛滑落田埂下的水田裏,即使一身泥水也要起身快步朝老大靠近。
朗靜林低頭靜靜望著婦人的麵容,黑黃的小臉,眼角起了皺紋,頭發有些幹黃,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婦人,反而盡顯老態,如若不是那雙眼裏一如既往的倔強神色,朗靜林會認為自己看錯了,那個人不是一次次出現在自己夢裏的那個人,不是那個讓自己魂牽夢係了多年的那個倔強的少女。
“你......還好吧?”胸中縱使有千言萬語,可是凝聚於口內的卻僅僅是這樣一句平常不過的問候,而那女人眼中因為見到男子而閃現出的神采迅速的暗淡下去,微微摸了一下小腿,聲音有些飄渺,“還好......”
身後的眾人終是走了過來,開始是一兩個,後來是三五個,直至大家都走了過來——大家一身泥濘的走來......
“她一個女人怎麼會來幹這種普通大男人都幹不了的力氣活?”朗靜林的語氣裏難得的帶上了嚴肅甚至可以說隱隱的帶上了些憤怒,要知道,他可是眾所周知的好脾氣。
眾人互相看了看,雖說都是當官的,可即使是當地的官兒也沒心情搭理一個普通女人挑稻秧的事兒啊,雖然,那一筐稻秧要上百斤,甚至更沉,而兩筐稻秧那就是二倍了,顯然官員在心裏自己找了個安慰的方法,那就是那女人雖然是挑稻秧呢,不過那筐一看就不滿,顯然沒有二百斤的樣子。
“她離婚了,自己帶著個女兒,孩子還小,離婚時什麼東西都沒有分到,還要供孩子上學,所以農忙時就幫人打打短工.......”朗靜林抬眼看了看說話的人,一個黑紅臉膛的漢子,記得剛才介紹說是這裏的隊長,對方的眼裏的同情不是假的,朗靜林的心裏總算是帶著點兒安慰。
“那地呢,每個人不都是有地嗎,你們剛才不是說你們連隊每人十坰地嗎,她家兩口人十坰地租也夠孩子和大人一年用了吧?”
朗靜林的一番話問得那隊長紅了臉,看了看站在自己斜對麵的場長,諾諾的說:“他婆家人沒給,離婚了也沒給......”
這麼些年的官兒可不是白當的,朗靜林斜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場長,那個半禿的人頭上早已經見了汗,“恩,那個於場長是吧,這是你的地盤,你給大家夥說說,這樣的事兒你場長不會不知道吧?”
“啊,那個,不太清楚,這種離婚的事兒......”
“行,你不清楚有隊長清楚了呢,那個隊長工作細致,做的不錯,我看比這位場長要心細很多嗎,你說是不是,韓局長?”
管局的韓局長忙點頭稱是,看了那個於場長一眼,心裏暗說你夠倒黴的,又看了一眼那個壯實的漢子,覺得這個隊長真是幸運。
眾人心裏都明鏡似的,互相看看都各自低頭去慰問傷者,此時朗靜林站在人群裏靜靜的看著那個女人,在她臉上尋找著當年的那個人的影子,如果當年她半夜跑來找自己時,自己能和她跑出去,那此時又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再也回不去了,人生若隻如初見,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