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惜紅衣(上)(1 / 3)

貫穿帝京和偏僻安城的是主要河流是袞江,袞江綿延數千裏,渾濁色的江水滔滔流淌不知多少年。無邊絲雨密密地下著,萬物被網羅在這水世界裏。青山越發若攏翠,紅花也愈發烈烈似火。

清愁正在斟酒,船窗大開,在這細雨中並未關閉。一陣風吹過,卷著雨絲迎麵撲來。風吹起他的白衣長發,飄飄欲飛,似有些弱不勝衣。雨落在他清俊的,溫玉鑄就的臉上不忍停留,徑自滑下,隻是他的臉色有些焦急,破壞了那份驚心動魄的美。

我轉過臉去,對著窗外,看著雨線出神。天香看著他無措的臉,歎了一口氣,立在旁邊。疏影對這些都視而不見,隻是看著江上來往船隻。清愁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王爺,美酒雖好,卻不過是穿腸毒藥。”

雨順著窗戶入侵,打濕了我的衣服,紅色的錦緞涼涼地貼在身上,一寸秋愁一寸傷。酒入肺腑,才覺得有些暖。我不理會眾人,繼續喝酒。有時有些路隻能自己走,有些心結隻能自己慢慢解。陳礪鋒讓我傷神,母皇讓我傷心。在這滾滾江水上,我覺得自己是一葉孤舟,前途未卜,茫然而不甘。

雨漸漸大起來,啪啪打在船艙上,猶如千軍萬馬奔騰。江水被風卷起摔在猩紅色的岩石上,飛雪碎玉珍珠亂跳。天地相接,袞江在腳下急劇翻騰,在自然威力下讓人感到如螻蟻渺小無力,生命似羽毛之輕,可以被風雨輕易帶走,永不在歸來。

短暫的是生命,永恒的是這天,這水,不滅不絕,生生不息。

來到鳳國原來已經三年了,若是按照章解語年齡計算原來已經三十一歲了。不僅使人彈指暗驚,一事無成,三十年如削。我應該繼續渾渾噩噩活著,還是從現在清醒起來在這個時空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突然感觸不可抑製,令清愁抱來琵琶,飛快把宋朝蔣捷《虞美人聽雨》詞譜寫給他,讓他對著曲譜而談。和著錚錚的琵琶,我放開喉嚨唱到:“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水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往階前點滴到天明.”歌聲飄渺在江麵上,蒼涼而痛楚。我唱了一遍又一遍,邊唱邊流淚。拿古人的酒杯,澆自己鬱結的塊壘,真是痛快淋漓。這時幸好江麵船隻極少,而我的歌喉又非常不錯,沒有人出來製止我。

直到喉嚨有些嘶啞,我才停止。忽聞江麵上有人喊道:“痛快啊痛快啊,這位妹妹真是妙人啊。天音清泠,讓人肺腑鬱結,感慨萬千。不知可否一敘?”

聽到有人是自己的知音,我心中立即被歡喜興奮充斥,脫口而出道:“這位姐姐,若不嫌棄,快來痛飲一大杯。”一邊說,一邊探身出去。隻見茫茫江麵上,一葉小舟從遠處急駛而來。我大吃一驚,這麼遠的距離,此人竟然能聽到我唱歌,開口說話又似近在咫尺,莫非遇見了江湖異人?

不多時那小舟如飛矢流星快到眼前,舟中飛起一人,一手用繩拖著小船,腳尖不時在水麵輕點,飄飄飛出,落在我們大船上。等她含笑把繩子遞給船夫讓她們係在大船後麵的時候,那些船夫才如夢初醒。

她旁若無人地走進船艙,身上青色的箬笠蓑衣都濕透了,雨水向下滴滴答落在花團簇簇的地錦上。她順手摘下青箬笠,露出一張略有滄桑的臉,看年紀大概有三十五六歲左右,五官平淡卻有種讓人難忘銳利。然後解下蓑衣,她裏麵穿的是玄色粗麻衣服。清愁立即放下琵琶,把箬笠蓑衣放好。這人動作利索,毫無忸怩。還未等我開口,她笑道:“聽妹妹歌聲裏的蒼涼,還以為妹妹有些閱曆與年紀了,卻未想到妹妹如此年輕。”

我站著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妹妹早已未老先衰,不像姐姐英姿爽朗。”這倒是實話,我為章解語已經而立,生作明澈又花信未到。(注:而立指三十,花信為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