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都耗在田間地頭,和張地保李族長以及請來的水車安裝趙師傅探討如何因地製宜,合理引水鋪道。趙師傅為人老實忠厚,沉默寡言,卻言必中肯。她跟隨著我們看了半日,說道:“若是這幾處山穀都建築水塘,安裝水車也是極簡便的事情。王爺說挖溝引水,這有些不妥,水流土溝必會損失太多,不若就地取材,砍伐山上翠竹,用竹管鋪道,更為合適些。”
聽了她的話,我想到以前去山上旅遊的時候,那裏自來水也是用竹管來疏導,倒是頗為可行。我點頭讚許道:“澈本就班門弄斧,大家有什麼好主意盡管暢所欲言。”
這些村民看見趙師傅受到了我的稱讚都有些鼓舞,再者見我為人和善,溫柔可親,漸漸放開拘謹,也敢不時說些建議。集思廣益,各抒己見,的確有不少主意甚好,細節也考慮更為周到,比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強上許多。
李族長笑嗬嗬地說:“這些水車一架好,隨時可以灌溉,旱澇不怕,真的可以不用靠天吃飯了。”一村民接過話道:“種水稻再合適不過了,我們也有白花花的米飯可以吃了。”
張地保和趙師傅在一起對著山上指指點點,嘀咕了半晌,然後張地保堆起笑臉對我說道:“王爺,既然平地甚少,我們可以在山上開墾梯田啊。”看我點點頭,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修築梯田,耗工甚巨,且工期很長,所費不貲,可能需要有些激勵。”
我心裏暗道一聲還真別把地保不當官啊,一開口,便要了土地所有權去。一般來說,山川沼澤是屬於領主所有,農民開始使用,開墾荒田也不是不可以,開始也不用繳納地租,但隨時可能被收回,或者僅僅兩三年,田土未熟,即升科納賦。結果都是農民為領主作嫁衣裳,得不償失,因而都望而卻步。如果農民墾荒即可獲得所有權,且獲得幾年緩衝期豁免賦稅,雖然辛苦,但也能為子孫掙下一份產業,相信還是會趨之若鶩。
小地方的村官一心為鄉裏謀福利,才不管你多大來頭,即使我貴為王爺,她也想從我這裏撈取好處。不過山上梯田種起來頗為辛苦,無法導水灌溉,隻能人工澆灌,靠年成吃飯,旻鄉又如此貧困,即使地保不說,我也會給予,於是我似笑非笑道:“張地保為民著想,頗為難得啊。”
我本以為張地保會順勢謝恩,沒想到我話一落,張地保臉上一變,轉為蒼白,立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去勢又快又重,膝蓋重重磕在尖銳的山石上。張地保惶恐地道:“王爺,請恕罪,臣之心永遠忠於王爺,請王爺開恩!”
張地保這一舉動驚得我目瞪口呆,我慌忙扶起張地保道:“地保何出此言?本王並沒有怪罪於你啊。”
李族長看了一下不肯起來的張地保也跪地道:“王爺,張地保的確得隴望蜀,請王爺看在她一心為民的份上饒恕於她。”
天香悄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低聲說道:“王爺有所不知,其他領主都把山川水澤收歸自有,有的看管非常嚴,連百姓砍柴打獵都不準。”
曆來奢華貴族的宮殿,下麵支撐的是累累平民白骨。鳳朝現在土地兼並嚴重,門閥士族對待管轄區內的民眾非常苛刻,不讓打獵捕魚都是常事,家生奴仆日夜勞作,沒有自由,淪為奴隸,平民苛捐雜稅非常嚴重,實在活不下去也隻好賣身為奴,做奴隸,用一生換取一碗飯吃。
我做了安城城主後並沒有封山禁水,也不課征賦稅,現在張地保見我為人可親,便想趁機把開墾的荒田也化為農民私有,看我似笑非笑的表情,以為我譏諷其欲壑難平,怕我動怒連累百姓,所以才趕緊自動請罪。
我看著惶恐的百姓,還有跪在地上不起的張地保李族長,歎口氣板著臉道:“你們不起來,是不相信本王的誓言的了!”我轉臉鄭重對四周的百姓說:“明澈雖然不是頂天立地的奇女子,但為人守信,我既然已經允諾讓自己的子民安居樂業,便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實現!”我頓了頓,看著鴉雀無聲的人群繼續大聲道:“明澈現在正式宣布,隻要是大家開墾的荒田,即為子孫業,永不收地租,十年不收賦稅!”
話音剛落,刷刷四周人群全部跪下,齊聲高呼:“平安王千歲千歲千千歲!”有笑有淚的,不一而足,一張張感恩戴德的臉在陽光下閃閃個發亮,她們誠心誠意跪地叩拜,全然不顧下麵尖銳粗糙的石塊沙粒。
這一刻,我眼裏也有些潮濕,這是我第二次受到百姓的跪拜了。第一次是初來安城,那次是托雲岫之福,這次卻真真切切是我一人之力,這兩種心情截然不同,腳下站立的土地也份外踏實。
碧空萬裏,明媚的陽光射在我的紅衣上折射出流霞一般燦爛豔麗的顏色。山風吹拂起我幾咎散落的長發,居高臨風,衣袖紛飛,看著匍匐在地的百姓,喜悅和自豪擊中了我的心髒,我也同眾人一樣含笑帶淚。
經過梯田事件,村民真正接納了我,覺得我與一般領主不同。
為了建水壩開田路我幾乎午飯都忙得回不去吃,初時天香她們吩咐小廝送到田間來。後來李族長的孫子李成玉並幾個男孩子天天送飯過來,害得我不好推辭,雖然是山裏菜蔬與野味,但做的也別有風味。我對吃食本就不太挑剔,這幾年珍饈佳肴吃多了,偶爾一吃很是爽口。特別是我有心拉近與村民的距離,所以便讓小廝送飯停下,接受李成玉他們的好意。李族長這個小孫子不過十四五歲,眉清目秀,白皙瘦削,為人最是靦腆。他送飯來時,別人打趣他一下他頭就低得看不見眉眼,我朝他笑一下說一聲謝謝他都會臉紅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