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見帝京城門上方“連城”兩個字的時候,心裏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我凝視著那撒金大字在驕陽下熠熠生輝,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滄桑與悲涼,似乎隔了個滄海桑田。
我站立的太久,直到我身後的車裏發出一陣咳嗽方把我驚醒。我走過去,彎腰道:“先生,又不舒服,莫非舊疾發作了?”獨孤重華的身體不適宜北方清冷的氣候,寒冷與幹燥總是會引起他一陣陣的咳嗽,想起這點讓我有些不安與愧疚。
青色車簾被一隻修長潔白蓮花般手掀開一絲縫隙,那隻手美麗到讓人驚駭,簾幕後露出獨孤那張淡極的臉,他衝我搖搖頭,眼裏一片了然的悲憫:“王爺,物極必反,深情極處是寡情,你如斯情深,實在傷身傷神。”
帝京多風沙,霧蒙蒙一陣吹過,發絲繚亂,眼睛也有些酸澀睜不開。我忍住不適一笑道:“不過短短幾十年,過於涼薄無情不如不來紅塵。”
這種話我也隻有和獨孤說,他才能明白個中滋味,不會笑我做作。我看似淡薄冷靜甚至精於世故算計,但我骨子裏其實很長情,念舊,別人對我一點點的好,我雖並不肯當麵致謝,卻都記在心上。別人給我一滴水,我會想著在合適別人需要的時候還上一瓢,即使我並不如此富有,即使這一瓢飲會讓我進退兩難陷入絕境。這種類似於清苦書生卻守著一些固執的狷介一樣,明知實現很難,卻總是死守一世一世,冬來打擊後遇春立刻勃發的野草般不肯根除。
進了城,帝京繁華依舊,從馬車裏往外看,心裏卻覺得越來越多的陌生感,有絲不該來趟這渾水的感慨,明明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卻讓人有種荒草連陌不見舊路的失語。
我應不應該回來?這種情緒在到王府門前的時候,車簾一把被人掀開,乳母張大人把我摟在懷裏哽咽道:“我的兒,你終於回來了!你的父後天天派使者來查看,真真望眼欲穿。”
我的心一下子安寧下來,是的,這裏有我最親的人,這裏是我的根。
乳母在紅顏天下京城有了店鋪後就從安城回到帝師王府幫我掌舵,在內用心嗬護這裏一草一木,對外則是動用一切關係為我的事業鋪路架橋。她沒有自己的孩子,整個心神都專注於我身上,時時刻刻等著我回歸的一天。無論我在外人眼裏多麼不肖,孩子卻總是自家的好。
我用絲帕拭去她的眼淚安撫道:“乳母,我回來了!”聲音低沉吐字清晰,好似莊嚴宣誓。
稍微休息一下,宮中來使便捎來父後口信,著我盡快入宮。這些使者****來守候,父後思念已經成疾。我心裏一陣愴然,立即著上朝見衣冠隨著使者一同進宮。
皇宮的琉璃瓦依舊明晃晃耀花人眼,龐大巍峨的宮殿連綿起伏,遠遠望去雲遮霧掩,那天闕所在是最先承受陽光的地方,所以總是引得很多人向往。
有的想飛上雲端,生活在與帝王觸手可及的地方。有的卻想成為那最頂端的人,讓別人都匍匐在她腳下。
母皇坐在高高的殿上看著我,不知為何現在我再也沒有以前那種自以為是的親情的——以為天家即使房間大些坐得比普通父母高些,他們還會具有凡人的情感。一個人在那上麵生活的久了,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其實對別的感情便會淡漠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