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妹入了城,直奔師父那處賊屋。但門上掛一把大鎖,見不到人。心裏著急,折身回來,一邊察視來往行人,眼珠兒也不敢錯一下,一邊踅摸來喜和二黑。從風自然找不著,但遇上了二黑,當街揪住他問:“師父咋不在家?”
二黑掰開她的手,不悅說:“幹嘛呢,師父經常不在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庚妹想起師父每天傍黑前兒要在那間屋子裏收賬,便轉身自去,走了兩步又轉來,問二黑:“怎麼不見來喜?”
二黑抬手指了一指:“那不是?”
庚妹喚來喜過來,說:“求你們幫個忙。那天在碼頭玩把戲、吃你們糖葫蘆那人,還記得嗎?”
來喜問:“你那相好吧?還能不記得?幹什麼?”
庚妹說:“別瞎掰六九,他叫從風,要是碰著了,務必送他到我住的地兒來,他不認路,回頭我請你們好好搓一頓。”
二人點頭答應:“成,見著了就送過來。”
庚妹在街頭轉了一天也沒見到從風的蹤影,太陽快落土時又去見師父。
這回門是開著的,覷步進去,不待她開口,師父先問:“我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
“沒有。還說呢,到這份兒上了,還問我幹嗎?”庚妹把一包銀子遞進去,說:“這不少吧?買你一句話,你把他藏哪兒了?”
“這丫頭,吃錯藥了吧?說話沒個分寸。誰?把誰藏哪兒了?”
“就是你讓我從虹城騙過來那個人……”
“別忙,”師父打斷她,“你說什麼來著?我讓你從虹城騙過來那個人?我啥時候讓你去虹城騙人了?榮行有榮行的規矩,偷就是偷,但不能坑蒙拐騙,合著師父帶頭壞了規矩?”
“那不是你派人去的虹城?”
“別猴兒拿虱子瞎掰了,我派人去虹城幹什麼?都沒聽說過虹城在哪兒。”
“恁地,那個煙荷包是怎麼回事?”
“哪個煙荷包?”
“用綠絲線繡著的“□”,裏邊裏有“糸處”倆字的煙荷包。來喜說了,隻有你的弟子才有。我找你要,你說要跟你三年才給我。”
“是啊。你現在離開我了,我不能再給你。”
“我在虹城就是見了你的煙荷包,照你的意思把人騙過來的。”
“這就奇了怪了,什麼人冒稱我讓你騙人?煙荷包又是怎麼到人家手上的?這事兒得查查來喜和二黑,是不是這倆混小子誰把煙荷包給弄丟了。庚妹,師父多咱讓你騙過人?你辦事不老成,見了封條就是印,被人利用了。”
“被人利用了?”庚妹恰似冷不丁挨了一悶棍。讓我騙從風來天津的難道不是師父?這麼說,我敢情上大當了。恁地,那個冒牌貨是誰?不對呀,當時知道我回虹城的就那麼幾個人,外人應該不知道我的行蹤啊!
就在這時,來喜和二黑正好回來交敬師錢,隻聽師父一聲斷喝:“你們倆把煙荷包拿出來讓我瞧瞧。”
來喜把煙荷包掏出來,遞進黑洞洞的窗口。
二黑站在來喜後邊,身子在戰栗發抖。
“二黑,你的呢?”師父的聲音從黑洞裏吼出來。
二黑忽然撲通跪倒:“師父,弟子、弟子知錯……”
來喜替他把話說完:“師父,二黑不小心把煙荷包弄丟了,丟了都有半年多了。”
“混賬東西!這能隨便丟嗎?看你弄出了多大的事兒,被人拿著冒稱我行騙,後頭還不知道闖出什麼禍來,我的名聲毀在你手上了。這會兒我和庚妹說話,回頭再跟你算賬!”師父怒不可遏。
二黑本想把這事兒一直瞞下來,現在被師父識破了,隻好說:“弟子該當受罰。弟子請求師父補發一個,弟子以後一準小心保管。”
原來這煙荷包並非閑廢之物,而是一種身份證明。自從柳下蹠開了偷盜先河,江湖上幹這一行的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但盜亦有道,真正拜了師入了行的,都會講規矩,大抵各有地盤,互不侵擾,偶爾彼此相遇引發爭執,甚至逐利毆鬥,隻要見到類似“□”裏寫著“糸處”字樣這種證物,知道吃這碗飯的人是有身份的,甭管你是誰的門下,一般都會化幹戈為玉帛。但如果沒有身份獨身流竄作案,除非本領大到連同行也發現不了,否則碰上正統榮行的人,可就倒黴了,輕的賠上老本吃一頓冷拳遭驅趕,重的則直接把人給弄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