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保定,堂會的日子還差兩天,庚妹不拘親熱,摟臂攀肩,領著從風四處閑看老城風景,品嚐風味小吃。也少不了歪嘴和尚念些世故人情、江湖機術的斜經。
從風到了一個新鮮地方,玩得忒高興。聽庚妹海說神聊,不僅不嫌她嘴碎,倒覺得都是為人處事的肺腑之言,腦瓜兒開竅了許多,因此人也稱心,話也投機。
堂會當天,兩人不再閑逛了,趕大早去總督衙門,要搶先占個好位子。沒承想走過去一看,滿眼崗哨林立,戒備森嚴,閑雜人員都被擋在門外。從風不認識兵士手裏的槍支,倒不覺得害怕,隻是知道人家不讓進,埋怨庚妹不打聽清楚。
庚妹嘴裏無奈嘟囔著“總督老兒忒小氣”,心裏卻想這趟不能白來,琢磨著有什麼法子混進去。她一雙眼睃來睃去,瞅見有打雜的挑著提著進進出出,守門的兵士也不阻攔,服飾穿著也沒看出有什麼特殊,都是素淨短褂,下半截褲腿紮著綁,綁帶直繞到鞋幫子,走起路來像兩把笤帚在撲嚕。打她身邊經過時,一眼瞥見腰間別著的銅牌,庚妹有些見識,曉得蹊蹺就在那銅牌上,咬著從風的耳朵說:“瞧見沒,掛在腰上那玩意兒?”
從風隨他所指瞟了一眼:“掛那玩意兒幹什麼?”
“這你就不懂了,指定是出入牌,有了它就能進出。”庚妹麵露喜色,“我有招了,你等著。”
從風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庚妹已經走開了,攆上一個打雜的,鶯聲燕語湊到跟前搭訕。那人瞅她一眼,模樣兒招人待見,也好言好語搭上了腔。庚妹說著笑著緊挨著他,半路上人不知鬼不覺摘了他的腰牌,借口說給他買吃的,走到一邊一看,果然是入出通行牌。她故伎重演,不一會兒又摘了一塊,回來招呼從風。
兩人找到一家當鋪,弄了兩身衣服,換了一模一樣的裝扮,返回到總督府門前,大模大樣往場子裏邊走。門崗沒看出什麼破綻,就輕輕鬆鬆混進去了。
裏邊已經沒有好位子了,庚妹瞅見也有幾個穿常服的,便拽著從風湊過去。兩人站定腳跟,場內氣氛有些滲人,不敢亂動。從風望著荷槍的兵士,問庚妹他們肩上背的是什麼,庚妹悄聲說:“洋槍。”
“洋槍?幹什麼用的?”
“小聲點。聽說過吃槍子兒嗎?”
“聽我爹說起過。”
“洋槍裏裝著槍子兒,打出來要人的命,給洋槍打著了就叫吃槍子兒。”
“這麼多人背著洋槍幹什麼?”
“總督大人抖威風唄。”庚妹的賊眼兒四處張望,看到幾個戴頂戴花翎的,估摸著居坐中間那個派頭最足的就是總督老兒,“瞧見沒?那就是總督大人。”
“總督大人是誰?”
“咱們這兒最大的官,除了老佛爺和皇上就是他了。”
從風望過去,後場的看台上坐著一排穿黑袍戴紅頂黑沿帽的人,帽子的後邊拖著一條尾巴,感到稀奇,還要問,堂會忽然倉促開場了。
從風瞪大眼睛盯著戲台,倒要看看堂會是怎麼演的,便一個不落地瞅著那撥藝人輪番變活兒。沒想到老沈他們出手的都是些蹩腳貨,看得直搖頭。後邊武藤章倒是手段了得,可那小子的得瑟勁兒讓他看不慣,矮子麵前不說短話,明知人家差能耐,貧嘴滑舌,可不是貶損人家跌份兒嗎?這是故意整人。心裏憤憤不平,恨不得奔上台去給他亮幾招,我的野路子不比你手段差,讓你開開眼。
正在猶豫該不該給武藤章一點顏色瞧瞧,忽然一撥吃糧的過來抓人。抓的都是老沈一邊的,拽了拽庚妹衣袂,脫口說:“咋就抓人呢,還拉偏手哩。”
庚妹急忙捂住他的嘴,耳語說:“出事了,別吭氣。”
沈萬奎一幹人可憐兮兮像刀俎下的魚肉,兩人眼睜睜的看著為他們著急。庚妹曉得這地兒不能呆了,招呼從風裝個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外走。沈萬奎被兵士押著經過身邊的時候,從風覺得自己虧欠了他,當初要是答應他跟著來了,今兒就沒有日本人顯擺的份兒,日本人顯擺不出來,老沈他們就不會遭這份冤枉罪。瞅著沈萬奎就要被押走了,脫口喊了一聲:“沈師傅,你們吃了日本人的虧,別著急,我替你們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