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持貴被拘押一月有餘,劫船案沒有審出什麼結果。起先知縣大人兩難,一邊是韓武來糾纏不休,一邊是邱持貴咬住不認,放也不好,不放也不好。韓武來一死,這事兒就省心了,批作無頭公案擱置起來,通知秦矗領人。
秦矗拿著知縣大人的牒文,親至大牢迎接邱持貴,兩下相見,喟歎不已。
出了獄門,邱持貴餓得能吞下一頭牛,要先飽餐一頓。就近有賣攤餅的,正要食啖充饑,冷不丁一個蓬頭散發的女人打斜刺裏竄出來,揪住秦矗衣襟大喊大叫:“你殺了韓武來、你殺了韓武來,報官去、報官去。”
秦矗驚得魂飛魄散,脊梁骨涼成了冰淩兒,僵屍一般愣著都不知道掙脫了。
邱持貴一把推開她,大聲嗬斥:“瞎話白舌,恁地不招人待見,滾你!”
女人趔趄著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似怒非怒指著邱持貴:“殺了韓武來,殺了韓武來,報官去,報官去……”
路旁練攤兒的說:“給她兩個子兒吧,這個瘋女人在這兒鬧騰好幾天了,見了誰都這麼喊。”
秦矗見說,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剛一抬眼,又吃一驚,這不是韓武來那姘頭嗎?瞅她汙手垢麵,穿一條髒兮兮的破裙子,大腿根都露出來了,曉得是瘋了。掏了倆銅板給她,瘋女人捧在手裏,笑嘻嘻的買吃的去了。
原來這女人離開韓武來之後,跟一個船老大搭上了夥。那船老大是個花心蘿卜,走到哪嫖到哪,倒把她帶去的銀子全攘禿嚕了。後來跑長船又帶回一個女人,喜新厭舊,就把她趕出了家門。
這女人生活無著,走投無路,便老著臉回韓武來身邊來。豈料推門進屋,韓武來齜牙鼓目直挺挺躺在床頭,滿身腥臭的汙血已經結了茄,嚇得她狼嚎鬼叫,跑出來喊救命。左鄰右舍趕過來,見出了命案,屍體都腐爛了,急忙報官。
縣衙提她去審問,她又哭又笑,已經神誌不清。
她是外鄉人,無親無故,沒人管她,便成天兒在街頭流浪。
秦矗雖然曉得她說自己殺了韓武來是瘋話,畢竟心虛,仍舊半天緩不過神來。恍恍惚惚回到家中,那瘋女人的模樣老在眼前揮之不去。
這天夜裏,他做了個噩夢,先是韓武來的姘頭揪住他不放,正要給銅板打發她走,忽然從地下冒出一個血肉模糊的身軀,一手舉著拐杖,一手握著短刀,張牙舞爪向他撲來。他認出是韓武來,掉轉頭拚命奔逃,但兩條腿邁不開步。他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漆黑的屋子裏,極像北郊的凶宅。好不容易打開門,趙戍臨牽著老猴兒卻在門口擋著他,老猴兒拿著火藥朝他身上噴,隻好退回來把趙戍臨關在門外。韓武來在黑暗中衝他獰笑,手中的拐杖在顫抖、扭曲,扭成了一根繩兒,甩過來,把他的手腳捆住,不能動彈,接著拿短刀對他亂戳。正要躲閃,腳下塌出一個洞,是個地窖,地窖裏躺著一具骷髏,骷髏伸出兩隻手,抓住他的腳往下拽。他掉進地窖,下麵黑洞洞的深不見底,似乎在跌向萬丈深淵。正在絕望之時驚醒,一身冷汗滲了個透。
他不敢再睡,點亮油燈坐起,回憶夢中情景,愣是不解,姘頭、韓武來、趙戍臨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怎麼會現出地窖中的骷髏?心慌意亂,自言自語:“這四樣東西湊一起,絕不不是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