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頭的破院子不敵火勢凶猛,沒有救下來。等到大火熄滅,幾乎隻留下殘垣斷壁。
從風有幾處灼傷,問題倒不是很大。馬翼飛嚴重一些,需要就醫,鄖中隱讓全念坤連夜送往醫館。
老孫頭沒有親人,鄖中隱不忍心,找平日與老孫頭有些來往的近鄰湊了幾兩銀子,天剛麻麻亮就為老孫頭殯斂,安排後事。畢竟八竿子打不著,也沒什麼祭奠,買副狗碰頭兒,燒了些冥紙,四鄰相助,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埋了。
事畢,還不到巳時,正準備打個盹,全念坤回來說:“老馬要在醫館留觀幾天,一句話的事兒。”
鄖中隱說:“你別老往回跑,好好在醫館陪著。”
全念坤說:“要預交醫治費哩,醫館可不給白治,一句話的事兒。”
庚妹忙說:“我手上還有,不夠回頭再想辦法。”
全念坤逗嘴說:“得虧咱們這兒有人多一隻手。”
庚妹橫他一眼,去房中拿了錢來。
從風說:“念坤大哥,我還有些銅錢,不知道能不能找著,找著了拿去給翼飛大哥做藥費。”
庚妹說:“你真能扯,恁麼大的火幾個破銅錢早都燒化了,找什麼找。”
從風不信:“銅錢怎麼燒得著?又不是木做的。”
庚妹說:“有本事你去,地上還是燙的,我就不信你能進去。”
“去就去。”從風口裏說著,起身就走。
鄖中隱責備庚妹:“沒事你賭他幹什麼,你以為他不敢。”
又對全念坤說:“念坤,你受累了,快回醫館吧,別讓老馬一個人待著。”
從風拔步走到老孫頭宅基前,果然灰燼仍然熱燙,原來住的屋子被破磚瓦礫覆蓋得麵目全非,都辨認不出哪是哪了,隻好打消念頭,站在那兒悵然憤恨,詛罵奪去老孫頭生命的無情火禍。
此時曾皋正好趕過來,一眼瞅見從風,吃了一驚:這小子沒被燒死。望一眼老孫頭的住宅已成廢墟,忽又轉憂為喜:火勢旺急,這小子逃命還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了倉義川的情報?一百一燒成灰了。這麼一想,心裏的石頭落了地。於是轉身離開。
走出不到半裏地,有官車迎麵而來,雖然前呼後擁拉著架勢,但不敢鳴鑼開道,猜想八成是金達,不願和他遭遇,繞道自去。
金達在主鳳茶樓那會兒,得知從風住地起火,不覺暗暗吃驚,一聽曾皋爭著要探信,瞅他臉色不自在,立馬起了疑心:此事如此湊巧,極有可能是人為縱火,不用說是曾皋為情報的事兒孤注一擲,得不到就毀掉。
但金達覺得事情未必如曾皋所願,夏從風勇闖總督署衙能說動總督大人,在保定與武藤章鬥智鬥勇贏了比試,可見是伶俐之人,不致於把倉義川的情報草率藏匿;而且一個身懷絕技之人,一場火未必能傷著他。曾皋自作聰明,隻怕錯打了定盤星。
曾皋從秦宅出來以後,金達跟著離開,決定親自看看火災的情形,倘若夏從風大難不死,隻要比試不耽誤,自己就能白揀便宜。於是急忙趕回縣衙,叫了四個跟班,換了騾車,一徑來到火災現場。
金達跳下車,掃了一圈老孫頭的宅基,斷壁殘垣,焦梁敗瓦,可想而知這場火來得何等凶猛。
廢墟餘熱尚未散盡,有數個襤褸的拾荒者邁著鴨走鵝行的腳步,企圖翻檢些廢銅爛鐵。
金達看到廢墟邊沿有二男一女在垂首悵望,定睛看時,其中一個正是從風,暗吃一驚:這小子果然逃過一劫,曾皋失算了。心裏嘲笑曾皋枉費心機,但又想:夏從風安然無恙,曾皋不會就此罷休,難說不會狗急跳牆再下毒手,看來須防萬一,保這小子一個不死,明日能如期出場比試,我便勝曾皋一籌了。
默默想了一會兒,心裏生出一條計策:攛動夏從風隨我去個安全地兒,挨過今晚,就可天遂人願了。
於是提步望三人走來。他明白布衣苦力之人性情蠻橫,不會吃我威風,不能裝腔作勢。到了跟前,收斂起往日衙門麵孔,謙恭虛己,抱了抱拳,和顏悅色說:“三位拜見,縣衙聽說這邊走水了,特派在下前來察看,有數言相告。”
鄖中隱瞪他一眼,問:“你誰呀?”
金達仍然笑容可掬,說:“在下金達,與三位少見。”
從風盯著他上看下看半晌,說:“我在哪兒見過你。”
隨從忙說:“這位是縣上的金師爺。”
金達揮手支開隨從,說:“總督大人堂會之上,或許有過半麵之緣,可惜不曾共話。從風先生在保定較量戲法,大勝武藤章,聞名遐邇,在下佩服之至。”
鄖中隱聽他文縐縐的不耐煩,瞪眼說:“您這是書讀呆了,跟粗人說文話,自個兒不嫌累,咱們可聽著費勁。走水不走水,衙門該怎麼著怎麼著,跟咱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