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奎從這位表哥口裏問不到準信,回到家裏,琢磨著還有不有別的門路,苦思冥想一宿還是沒有結果。
第二天一早,提著鳥籠出門溜達,走在路上,忽然動了一個念頭:我這隻錦雞與從風有緣,把它帶往牢區附近放出去,沒準它能嗅到從風的氣味兒,落到某處屋頂,可不就是從風呆的牢房了嗎?想時,便繞路逶迤往那一片官牢地段來。豈料這地兒廣漠荒涼,高牆綿延禁錮,牢房落在中央,目不能及。把錦雞從籠中放出,飛到半途就打轉回來了。沈萬奎明知不可行,卻仍然心有不甘,以為白晝那地兒太過亮眼錦雞不適應,便換了夜晚去。不想夜晚更不行,那錦雞呆在籠子裏壓根兒就不往外飛。如此白天黑夜折騰了兩三天,結果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鄖中隱那邊又催得緊,自己偏又沒別的門路,心裏無比焦躁。
轉眼過了七日。這天夜裏,沈萬奎正要上床歇息,忽聽籠中錦雞撲撲棱棱亂竄亂跳,心下驚疑,慌忙披衣起來察看,剛開啟開半截籠門,錦雞忽然箭一般竄出來,穿過窗欞飛了出去。不覺吃了一驚,慌忙追蹤出來。
月色中一眼望去,大路上有五六輛垂簾騾車在匆匆行進,雖說朦朧,卻能辨出官府標誌。中間一輛車蓬頂上有個什麼東西在蹦跳,定睛一瞅,正是自個兒那隻錦雞,又吃一驚:這畜生從不認睬生人,除了自己,偏就親近從風,莫非車裏邊坐著從風?若果真如此,這麼晚他們要把他押往何處?心裏疑惑,再看車隊,漸漸走遠了,夾在中間的騾車好像有半截手從車幔中伸出來搖晃,心想是從風無疑了。
他決定弄個水落石出。於是把錦雞召回來,折轉身,套上牲口,若即若離一路尾隨上去。
跟了半宿,官車到了靜海地界。又走了一程,但見前麵有一片朦朧的房區,能辨出壁壘高牆,通往房區的道路有荷槍實彈的兵士把守。心裏猜疑:這地兒也像一處官牢,合著從風被轉移到這邊來了?果然如此,再要營救,希望就渺茫了。此事須得速與鄖中隱他們商量。慌忙調轉牲口,一路馳奔去見鄖中隱。
且說曾皋見一場大火沒把從風燒死,不料金達橫生枝節,被秦矗攛掇以袍哥反賊的罪名把人抓進了大牢,一時慌了手腳,倘若從風經不住刑訊逼供招認了,案子申報到朝廷,北直隸有逆黨謀反,便是舅爺怠忽職守、欺君罔上。給金達捅這麼大一個婁子,這怎麼得了?心裏焦急如火,慌忙去打聽審訊結果,好在從風什麼事兒也沒招,心下稍寬。
挨到夜裏,潛入大牢去堵從風的嘴,塞個“千萬不能招,招了你就沒命了”的紙條進去。回轉身又寫個匿名紙條,雲:“行賄衙門官吏,製造哥老會餘黨假案,切莫輕信。”綁上飛鏢,把它射入知縣府中。隨後快馬揚鞭疾馳保定向舅爺稟報突發的變故。
總督大人一邊聽著曾皋的述說,一邊想著變故的緣由:這顯然是秦矗要借官府之手置從風於死地,蹊蹺的是秦矗為何視從風為眼中釘?究竟是反賊內鬥還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金達並非愚鈍之人,又為何甘願被秦矗牽著鼻子走?
當然,總督大人更擔心的是此事的後果,如果從風受不了大刑之苦如實招供,就不隻是擔認哥老會餘黨的問題,恐怕連同盜取倉義川情資之事也會供出來。果真如此,最終推上審判台的就不是從風,而是我這位權傾朝野的一品大臣了。總督大人想起文天祥的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心裏嘲笑自己,我因微不足道的一己之私,誰還會念及我的丹心?恐怕就要等著“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了。
曾皋稟報完了,總督大人還在沉思。
曾皋害怕舅爺沉思,足智多謀的舅爺如果沉思就絕不是好現象,也許舅爺沒轍了。事情弄成這樣了,還能有啥辦法?於是又提出了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的主張:“舅爺,事到如今,小子還是那句話,讓從風閉嘴才是萬全之策。我回去遞一包砒霜進去,讓牢中心腹之人結果他,逆賊謀反也好,倉義川的情報也好,後患可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