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是丈夫武三通的聲音,武三娘驚喜交加,想到這瘋子不知道是幹什麼去了,到現在才來,卻見他一身乞丐裝,脖子上還圍著何沅君兒時用的圍帕,疾奔而來,嘴裏還叫著:“娘子,你沒事吧?”武三娘近十年第一次聽他這般關心自己,高興的道:“我在這兒。”武三通衝到跟前,將陸氏夫婦一手一個抄起來說道:“快跟我來。”說完便騰身而起。柯鎮惡與武三娘緊隨其後。
武三通東拐西繞,奔行數裏,帶著倆人到了一破窯麵前,這破窯倒是極大,武三娘走進去,卻見自己的倆個孩子正在玩耍,放下心來。
武氏兄弟正與程陸姐妹在玩石子,程陸看見武三娘進來,身上破破爛爛,撲到她身上又哭又叫。
柯鎮惡見到她們哭喊著叫爸爸媽媽,猛然想起李莫愁說的話,叫道:“不好,咱們引鬼上身,那女魔頭跟著咱們追上來了!”武三娘在剛才打鬥中嚇得膽戰心驚,忙問道:“那怎麼辦?”柯鎮惡道:“剛才那女魔頭不下殺手,顯然是存著引魚上線的想法,讓咱們前邊走,她卻偷偷跟來,想要殺掉那倆個孩子!”武三娘道:“那該如何啊?”武三通怒道:“這魔頭陰魂不散,我出去會會她!”說著就挺身站在破窯前麵。
陸立鼎已重傷快死,可其還有一件心事未了,強忍著一口氣對程英道:“阿英,你把....我...胸口...的...那塊...手帕...拿...拿...出來......”程英擦了一把眼淚,伸手到他胸前取出一塊錦帕,手帕是白鍛質地,四角都繡著一段紅花。每朵紅花旁都襯托著一片綠色的葉子,白色手帕已發黃,可花兒卻是嬌紅可愛,與綠葉仿佛是真實的一般。陸立鼎道:“阿英,你把手帕圍在脖子上,千萬別解下來,知道嗎?”程英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卻也乖巧的點了點頭。
陸二娘本已神智迷糊,聽到丈夫此般說話,睜開眼問道:“你怎麼不給雙兒?你給雙兒啊!”陸立鼎諾諾道:“她父母把她托付給我,我就得好好照顧著她,何況你最喜歡雙兒,我們一塊陪著你,不是很好嗎?”陸二娘喝道:“你好狠的心啊,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要了!”陸無雙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卻是哭著叫著“爸爸媽媽”。
原來這手帕卻是放年陸展元與赤練仙子李莫愁的定情信物,紅花代表著李莫愁,綠葉則是陸展元。陸展元臨死之前料知李莫愁以後會來尋仇,便把手帕交予弟弟陸立鼎,告訴他事情始末,希望能幫助自己的弟弟度過一劫。哪知陸立鼎心高氣傲,哪會做出這般向人乞命的事情。
程英是自己表兄之女,她父母於生前將她托付於自己,自己受人重托,責任未盡,此時大難臨頭,將這手帕交給她,也不負表兄之托了。誰想內子護犢心切,這時卻是暈了過去。
程英見姨母暈了過去,甚是害怕,便將手帕伸給陸無雙道:“姨母要給你,我便給你吧。”陸立鼎見狀喝道:“雙兒,別接,那是你表姐的......”武三娘見狀道:“我把這手帕撕扯成兩半,一人一半不就行了嗎?”陸立鼎疼痛難忍,無法開口,是以點了點頭,已是答應了。武三娘把手帕撕成兩半,給了程陸一人一塊。
武三通聽著背後哭哭啼啼,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回過頭來,卻見妻子左頰漆黑,右邊卻是沒事,不禁駭異,指著她臉問道:“為……為甚麼這樣?”武三娘伸手在臉上一摸問道:“怎麼了,臉上有花麼?”卻覺得左邊臉頰木木的無甚知覺,內心一驚,想起李莫愁曾在自己這邊臉上摸了一摸,難道是下毒手了?
武三通正欲再問時,破窯外傳來一聲嬌笑道:“兩個女娃娃在這裏,是不是?不論死活,都給拋出來罷。否則的話,我一把火將你們都燒成了酒壇子。”
武三通急躍出洞,但見李莫愁俏生生的站在當地,不由得大感詫異:“怎麼十年不見,她仍是這等年輕貌美?”當年在陸展元的喜筵上相見,李莫愁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此時已是三十歲,但眼前此人除了改穿道裝之外,卻仍是肌膚嬌嫩,宛如昔日好女。她手中拂塵輕輕揮動,神態甚是悠聞,美目流盼,桃腮帶暈,若非素知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定道是位帶發修行的富家小姐。武三通見她拂塵一動,猛想起自己兵刃留在窯洞之中,若再回洞,隻怕她乘機闖進去傷害了眾小兒,見洞邊長著棵碗口粗細的栗樹,當即雙掌齊向栗樹推去,吆喝聲中,將樹幹從中擊斷。
李莫愁微微一笑,道:“好力氣。”武三通橫持樹幹,說道:“李姑娘,十年不見,你好啊。”他從前叫她李姑娘,現下她出了家,他並沒改口,依然舊時稱呼。這十年來,李莫愁從未聽人叫過自己作“李姑娘”,忽然間聽到這三個字,心中一動,少女時種種溫馨旎旖的風光突然湧向胸頭,但隨即想起,自己本可與意中人一生廝守,那知這世上另外有個何沅君在,竟令自己丟盡臉麵,一世孤單淒涼,想到此處,心中一瞬間湧現的柔情密意,登時盡化為無窮怨毒。
武三通也是所愛之人棄己而去,雖然和李莫愁其情有別,但也算得是同病相憐,可是那日自陸展元的酒筵上出來,親眼見她手刃何老拳師一家二十餘口男女老幼,下手之狠,此時思之猶有餘悸。何老拳師與她素不相識,無怨無仇,跟何沅君也是毫不相幹,隻因大家姓了個何字,她傷心之餘,竟去將何家滿門殺了個乾乾淨淨。何家老幼直到臨死,始終沒一個知道到底為了何事。其時武三通不明其故,未曾出手幹預,事後才得悉李莫愁純是遷怒,隻是發泄心中的失意與怨毒,從此對這女子便既恨且懼,這時見她臉上微現溫柔之色,但隨即轉為冷笑,不禁為程陸二女暗暗擔心。
李莫愁道:“我既在陸家牆上印了九個手印,這兩個小女孩是非殺不可的。武三爺,請你讓路罷。”武三通道:“陸展元夫婦已經死了,他兄弟、弟媳也已中了你的毒手,小小兩個女孩兒,你就饒了罷。”李莫愁微笑搖首,柔聲道:“武三爺,請你讓路。”武三通將栗樹抓得更加緊了,叫道:“李姑娘,你也忒以狠心,阿沅……”“阿沅”這兩字一出口,李莫愁臉色登變,說道:“我曾立過重誓,誰在我麵前提起這賤人的名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曾在沅江之上連毀六十三家貨棧船行,隻因他們招牌上帶了這個臭字,這件事你可曾聽到了嗎?武三爺,是你自己不好,可怨不得我。”說著拂塵一起,往武三通頭頂拂到。
莫瞧她小小一柄拂塵,這一拂下去既快又勁,隻帶得武三通頭上亂發獵獵飛舞。她知武三通是一燈大師門下高弟,雖然癡癡呆呆,武功卻確有不凡造脂,是以一上來就下殺手。武三通左手挺舉,樹幹猛地伸出,狂掃過去。李莫愁見來勢厲害,身子隨風飄出,不等他樹幹之勢使足,隨即飛躍而前,攻向他的門麵。武三通見她攻入內圈,右手倏起,伸指向她額上點去,這招一陽指點穴去勢雖不甚快,卻是變幻莫測,難閃難擋。李莫愁一招“倒打金鍾”,身子驟然間已躍出丈許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