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二連三(新)(1 / 3)

楊過見義兄被郭靖、黃蓉二人合擊落水,大叫一聲:“大哥!”急忙大步奔到岸沿,舉目四望,奈天時已晚,湖水黑茫茫的一片,哪裏有李逍遙的身影?

黃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倍感舒盈,無暇去顧李逍遙是死是活,目光不經意間觸到身後,驚呼一聲:“啊喲,不好!”奔去抱住了女兒,一陣涼透、濕漉漉的冷氣臨體透骨,極是後怕,又朝身左望了一眼,心有餘悸。

郭靖循聲望去,恰好看見那長劍深深射入大樹,樹根破土傾倒,遍地都是泥濘、土灰,下半樹身離女兒先前留處不遠,才若夢初醒,恍然想道:“始先我以為他要拋劍傷人,也不多加細察,便不分清白妄下重手,毋料他竟是為了救下過兒和芙兒。我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輾轉思量之下,背心冷汗直流,又想道:“他平日對過兒多加照顧,這份情義,我已是感激不盡,今日又不計個人安危榮辱,救了過兒芙兒,可說對我郭楊兩家有著莫大的恩德,如此高士,我竟然錯手誤傷了他,實在不該。”

郭靖越想越是內疚,覺得對人不住。忽聽耳旁刷刷兩聲,有人怒道:“你害了我大哥性命,拿命來抵還!”一眼看去,見楊過拔出李逍遙的長劍,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急縱身向旁掠閃,喝道:“過兒,你要幹麼!”

黃蓉本要出手阻攔,但見楊過眼睛通紅,臉色猙獰,神情可怖,依稀是往日鐵槍廟裏楊康淒厲慘死的模樣,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心中萬念叢生,一時間呆在原地,寸步不移。

楊過一劍不中,又是一劍,招招往郭靖胸腹間招呼,全是沒頭沒腦的亂刺一氣,毫無章法。郭靖若要出手製他,也隻是易事一樁,卻沒料到楊過會突起發難,且自己一方不對在先,當下左右晃動,前避後掠,有若扁舟度浪,冷月臨江,一劍一劍的避了去,衣角都不曾給刺中半片。

郭芙本就對楊過看不順眼,見父親神威凜然,泰然自若,當即一麵為郭靖拍手叫好,一麵又對楊過冷嘲熱諷。頃刻間,楊過越聽越怒,勢若瘋虎,吼道:“還我大哥命來!”又揮劍向郭靖的背心刺到。驀地間人影閃動,一陣呼呼聲自楊過身左響起,是柯鎮惡揮動一根鐵杖,凝力砸向他手中的長劍。

楊過功力本就不深,基礎不穩,雖受李逍遙度傳功力,並非自己辛辛苦苦修練而來,難以駕馭如意,自己學武又晚,見到義兄遭遇不測,更是怒火攻心,失去神智,拿了劍胡砍亂揮,十層武功用不到三層。咣的一聲,劍身給柯鎮惡鐵杖砸中,一股大力震的長劍跌落在地,手上虎口裂開,鮮血流出。

柯鎮惡跟黃蓉齊來,得她提醒,知道這少年便是楊過,覺得他雖是楊康之子,也不過一小小孩童,便翻不起甚麼風浪,乍聽楊過破口而罵,還道他與其父楊康一般,要做出弑親這等禽獸不如之事,當下勃然大怒,一杖打落楊過手中的長劍,怒氣猶盛,道:“小畜生!膽子翻天了!”揮杖又打。

郭靖伸手攔住,低語求道:“大師父請息怒,錯不在過兒!”

楊過瞪眼道:“少在這裏假賣好心!我楊過不需你可憐!”

郭芙見他朝父親大呼小叫,忿忿罵道:“你真是不知好賴!”

楊過看也不看,別頭道:“走開走開!我沒工夫和狗磨牙!”

郭芙怔了一怔,還沒想通自己和狗有甚麼幹係,柯鎮惡已搶先拄杖走了幾步,罵道:“小畜生!如此出言不遜,欺辱旁人,我替你楊家祖宗教訓你!”

楊過不甘示弱,頂嘴道:“教訓我?還替我楊家祖宗?你自以為算甚麼東西!”

柯鎮惡氣的渾身發抖,舉杖要打。郭靖上前攔阻,回頭道:“過兒,還不快向你柯爺爺賠罪!不然郭伯伯也護不了你。”

柯鎮惡越聽越怒,道:“閃開!讓我打死這沒教養的小畜生!”又要舉杖擊下。

黃蓉見柯鎮惡怒氣難息,帶上郭芙一齊勸慰。郭靖見楊過仍是不語,催道:“過兒!”楊過恍若未聞,毫不理睬,拾起長劍擦了一下,插入鞘內,又向郭靖冷冷的瞧了一眼,轉身即走。

郭靖心中一緊,跟了兩步,問道:“過兒,你要去何處?”

楊過劍眉輕皺,冷言道:“與你何幹!”

郭靖三番兩次見他言語無禮,已然氣憤不已,一想此事因自己失手而起,又是後悔連連,見楊過虎口流血不止,心頭又生出一股憐意,悔憐交加,先前種種念頭拋到九霄雲外,黯然想道:“我錯害了恩人,逢遭此報,是我自己活該,怨不得旁人。慚愧,慚愧!瞧過兒那副神色,分明是恨我之極,我,我,我該如何是好?”

黃蓉見郭靖懊惱不已,上前安慰一番,掏出幾顆“九花玉露丸”,咬碎了塗在楊過掌沿,道:“過兒,咱們這去尋你大哥的下落,你意下如何?”

楊過感到一陣清涼自手心傳來,掩去了疼痛,見黃蓉待己言語溫軟、神色和善,對她也不似對郭靖、柯鎮惡那般惡劣,問道:“怎麼尋找法?”

黃蓉驚訝他冷靜之快,道:“事至如今,唯有倚仗丐幫群力,發動分舵各袋弟子加派人手,廣布眼線,尋找你大哥的下落。”

楊過發泄了一通,怒氣已被消的七七八八,時下應以尋李逍遙為第一要務,點頭道:“多謝!”心裏如一塊石頭落地般踏實,頭腦昏昏暈暈,渾身脫力,幾欲倒下。

郭靖一驚,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黃蓉替他探了一會脈,又推拿幾下,瞧見他雙目緊閉,始終不醒,道:“他別無大礙,隻不過怒火攻心,真氣渙散,咱們先投客店,到城裏配幾味藥。”暗自訝異楊過小小年紀,竟身懷上乘內功。當下郭靖抱了楊過,與柯鎮惡、黃蓉、郭芙、二武攜同雙雕,回到客店,托給陸立鼎一家照顧,自己夫婦二人趕到丐幫嘉靖分舵,連夜召集幫中長老、弟子齊議要事。

李逍遙昏迷中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淺覺有人在他胸腹來回推拿,慢慢醒轉,睜開眼來,微見天黑月明,繁星滿天,他勉力單臂支起身子,仰望皎月,深吸一口氣,內息運轉,鬥然間胸口劇疼,嘴裏一甜,“哇”的噴出一口血,頭腦一陣昏沉,分明是受到極重的內傷,損了真元。

他摸了摸腦殼,苦笑道:“李逍遙啊李逍遙,這下你可玩大了罷?”

月光下黑影閃動,倒似甚麼東西在跟前搖晃。他凝目一看,隱約見地上倒立著一人,手腳換用,走動起來,竟比旁人還要迅捷數倍,直朝自己奔來。他見到這番情景,想道:“歐陽鋒?他是要做甚麼?”待對方走的近了,方看清楚來人樣貌,高鼻深目,滿臉雪白短須,根根似鐵,又聽他一邊朝自己指指點點,一邊說些嘰哩咕嚕的怪話,頗是難懂。

李逍遙愣了半天,垂頭苦笑一會,問道:“你在說些甚麼?”

歐陽鋒咧嘴一笑,道:“你想要活命麼?”

李逍遙點頭道:“自然是想了,跟你有何幹係?”

歐陽鋒身子一翻,手腳換了過來,說道:“好,我教你活命的法子,你須先立個誓來!”

李逍遙奇道:“立個甚麼誓?”

歐陽鋒大喜,道:“待你的傷好了,我教你作甚麼,你便做甚麼。”

李逍遙連連擺手,道:“那算了,我平生不喜旁人約束,你這活命的法子,我還是不學了罷!”

歐陽鋒奇道:“我既有神功可以讓你活命,你幹麼不學?”

李逍遙找個幹淨地方坐下,說道:“有了神功又能如何?”看向歐陽鋒,見他先是兩眼一瞪自己,而後目中光彩飄忽,恍然無神,似是觸動甚麼心事。

李逍遙吐出一口濁氣,又說道:“所謂大道如一,萬法有同,天下間任何武功招式,練到至高之處,無不有同工異曲之妙,變化也隻在細微之間,關鍵隻在個人悟性,又何必貪多嚼繁?我可不想如某位同學那般,為了一部武經,頭腦都給別人忽悠傻了。”

歐陽鋒聽他說起“有了神功又能如何?”一句,勃然欲怒,但又想若是自己不貪圖九陰真經,歐陽克或還好好活著,一陣陣酸楚湧上心頭,頗是難過。他與當年華山論劍之時已是大有不同,舊事已記起多半,唯獨想不出自己是誰,又不知李逍遙後麵是說他,心思全給“大道如一,萬法有同”等言吸引了去,呆在原地發怔。

李逍遙休息一會,見歐陽鋒不出聲,索性站起身來,道:“老伯,我走了,告辭。”晃晃悠悠走了幾步,感到胸腹疼痛大作,喉嚨一甜,嘴巴一張,鮮血噴出,他輕輕歎道:“郭靖、黃蓉果然厲害,看來我這傷受的不冤。”忽地身子一個趔趄,歪歪斜斜走了幾步,未想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倒在地,又昏了過去。

歐陽鋒見了大步邁前,把李逍遙扛在身上,足步加快,疾走奔行,不一會工夫到了鐵槍廟,找了個幹淨的白地,輕輕的將他放下,又到廟外轉了一圈,折了一堆樹枝攏到地上,點火燒上,廟內逐漸暖和起來。

歐陽鋒坐在後麵,雙掌在李逍遙的背上一拍,催動“逆九陰功”替他療傷,心道:“你看不起我這功夫,不讓我治,我偏給你治了一半,到時你知道了好處,自會纏著求我教你。”

這“逆九陰功”經過歐陽鋒十幾年的琢磨、改進,已成了一項極其厲害的獨門上乘內功,隻半會工夫便將他胸中幾口瘀血逼出。

李逍遙胸臆間頓然一輕,數股真氣在體內遊走,丹田活潑潑的跳動,遍體舒泰,全身無一處不暢通,元氣漸複,微微睜開了眼睛。歐陽鋒見李逍遙漸轉清醒,雙掌驟收,問道:“你的內傷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