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定,寒風侵骨。凝嫣跟隨趙礪行在尚宮之中,她猜不透身前之人詭異難辨的心思,心中的不安卻在漸漸放大,不好的預感就要應驗。
抬頭時,他們已在鳳鳴宮門前。
直入殿中,一身裘服的鮮麗貴婦仍未就寢,太後寧如錦坐在雕花大椅上,手托著腦袋,看似精神不濟。
太後乜了一眼來人,倒是不震驚:“皇兒深夜造訪我鳳鳴宮,倒是頭一次。”
趙礪哈哈大笑:“也是最後一次了!”眼中恨意畢露,若無這個女人的阻攔,他何需百般籌劃以謀天下,說不定早就立足四海之上,何來這麼多煩心之事。
太後放下手,坐直了身子:“近來南邊的戰事怕是叫皇兒不得安寧吧?此番到哀家這裏來又是所為何事?”
趙礪兩手後背身子前傾,保持著俯視的姿態,緩緩笑道:“兒臣正是來與母後理一理這戰事的前因後果的。母後好無私的心,竟將我趙家的天下往皇甫軾的手裏送!”
“趙家?”太後忽然止不住地笑起,兩隻眼緊盯著趙礪:“趙家盡是些絕情絕意之人,何配擁有這天下?何況,這天下早已不在趙家手裏,皇兒不是最清楚嗎?”
趙礪突然變了臉色,氣定神閑的臉上揚起陰蟄的笑:“誰配擁有這天下可不是母後說的算。倒是難為母後,一個女人謀算了大半輩子,為你那個姓皇甫的兒子耗費了青春、心血,也該是時候歇歇了!”
趙礪把話提到明麵上,意味著他的目的就要開始。
忽有宮人端著白綾與杯酒湧入,不難猜得出,那酒正是要命的鴆毒。
趙礪厲聲道:“寧如錦,你籠絡朝臣,意圖斷送我趙氏江山,論理當誅九族,念在母子一場,朕便隻取你一人性命。”說罷,揮手讓宮人上前,“選一樣吧!與朕作對,你早該料到有今日。”
他原是來要太後性命的!凝嫣震驚不已,幾步上前阻止道:“皇兄,你怎麼能?她是一國太後,這般殺了她你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趙礪哼笑道:“皇妹倒是寬宏大量!交代?天都變了,朕要向何人交代?”
凝嫣看向座中的女人,她竟不驚不懼。對這個女人,她沒有什麼感情,然而比之於更深的的欺騙與算計,那些小小的欺辱與刻薄相待也算不得什麼了。她亦不過是一個在高位上掙紮的可憐女人。
而此時太後也看向凝嫣,大概沒來到她會阻止,眼神裏有一絲欣喜和愧疚,但更多的還是無奈。隻是片刻,她又移開眼瞪向趙礪,含著笑道:“自打戰事起,你就開始撤我鳳鳴宮的守衛,朝堂上你奈何不了我便在這後宮裏對我下手,我早在等這一日。不妨告訴你,我不怕死!因為我知道,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哈哈哈……”
大笑聲中,太後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凝嫣欲攔已來不及,怔在當場。
趙礪陰沉著臉喝道:“朕的命在朕自己手中。哼,皇甫軾也不是什麼孝子,京中有人也每一個敢入宮救你。到底你最可憐!”
黑紅的血自嘴角溢出,寧如錦傾倒在座椅上,已看不清人顏、聽不清人聲。無懼死亡,卻不是沒有遺憾的。腦海中一幅幅畫麵閃過:那年,家道中落,她淪為青樓歌妓,皇甫淵從另一個世家公子手中搶走了她。她以為她遇上了真愛,為他生下皇甫軾;她以為他是要娶她的,即便做妾她也是願意的,可最終,皇甫淵拋棄了他們母子。
那年,在草屋再見皇甫淵,即便不施粉黛、粗布褐衣,她的美貌風韻依然叫皇甫淵驚豔。他帶走了她,她以為他終於回心轉意,結果竟是,他為了他的目的將她獻給了另一個高貴的男人。自此,她的夢終於破碎,她答應了他的請求,隻留給他一個條件:接回皇甫軾,讓他做皇甫家堂堂正正的公子。在她的一再逼迫下,他晚了半年兌現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