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蛤蟆灣子小高爐停止了煉鐵,原因是原料沒有了。據負責帶人開采礦石的兆喜講,二百裏內的幾座小山已在幾個月的時間裏被夷為平地,幾乎找不到一塊礦石了。不僅如此,蛤蟆灣子除了農具外,再也找不到一點哪怕是牆上鐵釘之類的沾鐵之物。也恰在這時,在食堂裏做飯的婦女們卻給家裏的男人帶回了一個可怕的消息:村裏的存糧快沒有了。“國家不會讓我們挨餓的,上幾年我們打的糧食不是全都交上去了?”起初,聽到這個消息的男人們很不以為然,就在前不久,他們還為成為社員和各村大辦食堂的好處而感天謝地,因為外出走親戚或到外麵趕集上店,憑著公社發給的社員證明,隨處都可以吃飯。隻有鄧吉昌因了自己長期以來的不祥預感對食堂快無糧食的事大吃一驚。他是在去黃河入海口回來後聽到這個消息的。本來,他回來時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因為經過七八年的黃河口探查,這位識字不多的漢子已完全破解了自己腳下這片土地的全部奧秘。“咱待的這地方原是海的,”他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在一個晚上回到家時,將他的重大發現講給劉氏聽,“完全是黃河填造出來的。”劉氏對他的話沒有絲毫興趣,打斷他的話,告訴他上邊撥下來的糧食快沒了。劉氏的話把鄧吉昌興奮的心情一掃而空,一時忘記了自己的重大發現和自以為百分之百合理的科學推測。他再也沒說什麼,起身去找兩個生產隊的保管員瘸哥和雨。兩個人領著大隊長查看了社屋裏全部的存糧。鄧吉昌粗略估算一下,憑這點糧食,全村人僅夠吃半個月。他問兩名保管員:“今年上邊撥的糧食咋這麼少?”瘸哥說就這麼多,上邊沒說什麼。雨也證實了瘸哥的話。
鄧吉昌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趕到公社找黨委書記曲建成要糧。曲建成的辦公室裏已坐滿了各村來的大隊長或支部書記,大家眾口一詞,都是來要糧的。鄧吉昌到公社沒要到糧食,卻給劉氏帶回來另一個消息:曲建成親口向自己求親,公社黨委書記看上了因煉鋼被燒傷的青梅。這事兒來得十分突然,劉氏做夢都沒想到。這時候,青梅已經出院,但半邊臉留下了終生不能去掉的傷殘。青梅每天用一塊圍巾遮著半邊臉,不僅羞於見人,自己也不敢看。青梅的婚事沒有遇到任何阻力,不久後曲建成胸戴大紅花騎一輛自行車將青梅帶走了。
姐姐嫁人,使兆祿一連幾天寢食無味。回來後,他不幹任何營生,全不顧鄧吉昌的嗬罵聲,整日和孩子們廝混在一起,向他們表演自己學到手的種種魔術。有三五個上學的孩子被他誘惑得心神不寧,常常偷偷從學校裏跑出來找他。兆祿走到哪裏,身後總有一群抹著鼻涕的孩子。時間一長,連劉氏也忍不住了。一天夜裏,她見兆祿半夜才回家,渾身是土,便一把將兒子抓住,“你看看,成個啥樣子,兆祿你今年十八了!”她本想再教訓兒子幾句,但兆祿一下便掙脫了她的手,飛也似的逃回兆富的屋裏,把門關死。“我們家出了個禍害!”劉氏嗔怪地對鄧吉昌說。正當一家人為這個兒子的浪蕩不羈大傷腦筋時,兆祿邪惡的目光盯上了縣委書記的女兒紅霞。在大隊食堂吃飯時,兆祿不再留意吃什麼東西,而是兩眼直直地盯著紅霞,從臉上看到起伏的胸部,再從胸部到下身。紅霞卻全無覺察。一天下午放學後,紅霞正從學校往家走,兆祿突然從草垛後跳了出來。這些天,兆祿把追逐他的孩子一個個攆走,一心一意地尋找單獨見紅霞的機會。兆祿的出現將紅霞嚇了一跳。她對鄧家這個浪蕩鬼沒有什麼好感。“天快黑了,快回家吧。”紅霞定定神,對兆祿說。兆祿卻不聽她的話,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俺想,俺想……”紅霞一時有些慌亂,本能地倒退過一步。“俺想摸一把!”兆祿突然跳過來,狠勁地在紅霞胸部抓了一把,伸出另一隻手要摸紅霞下身時,紅霞機警地跳開了。兆祿哈哈大笑著跑去,嘴裏一邊嚷著:“像個小饃饃,軟乎乎的!”
此後幾天,紅霞發現兆祿一直在尾隨自己。這使她由憎厭變為恐懼。有一次,趁一家人不注意,兆祿竟摸了一把她的臀部。紅霞尖叫了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此時,兆祿已沒事人似的走出了屋。紅霞再也忍不住,她將兆祿的行徑講給劉氏聽。“這個賊子,鄧家咋出這麼個禍害!”劉氏當天晚上便將此事告訴了鄧吉昌。鄧吉昌一語未發,他一腳踹開兆富和兆祿的屋門,狠勁抓住躺在被窩裏的兆祿,把他拖下了床。兆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點起油燈,癡呆的雙眼看到的是鄧吉昌滿臉充血的凶相。睡夢中醒過來的兆祿已被父親捆住了手腳,他雙眼盯著父親,眼裏掠過一陣恐懼。鄧吉昌已把三兒子綁在了門框上,他掄起粗大的右手先打了兒子兩個耳光,又抓起繩頭,劈頭蓋臉地抽著。每一下過後,兆祿臉上和身上便泛起一道血紅。兆富撲過來拉父親,被鄧吉昌一把推倒。兆祿開始哭叫,疼痛伴著屋外吹來的冷風,使他一絲不掛的身體瑟瑟發抖。直到鄧家別屋裏所有人被兆祿的叫聲驚醒,並趕過來,鄧吉昌才放下手裏攥的繩頭,氣哼哼地邊往自己屋裏走,邊喝喊其他人各自回去睡覺。兆富這才解開弟弟的手腳,把他抱到床上,又用被子把他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