歿叱名一聽竟是愣半天,沒好氣道:“我說段兄,前些日子跟我說得信誓旦旦的諾言該不會忘了吧?你怎麼覺得是餓暈了的野貓,沒有不要的?”
段家財一臉笑意,說道:“哪能忘啊,我現在記得清清楚楚呢,要麼我重複一邊給你聽?當初我說……”
“得了得了,你記得就好。”歿叱名不耐煩。
“嗬嗬,叱名兄,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種酒桌上駟馬難追,酒桌下則低頭不認賬的人,我段某是說到做到。隻不過是我看那藥商的家人個個綾羅綢緞的,他的家境能差到哪去?入葬品也肯定不菲,你看看,他那媳婦,像是媳婦麼?簡直就是二奶小三嘛,連他的前妻都在他入葬的今天搶遺產來了,這麼老的一個藥商,都不舉了還三妻四妾的,晚上那得夜夜笙歌啊。這等人,我看不是什麼好貨。”說到底,段家財是鐵了心要撬棺木看看究竟了。
歿叱名瞥了段家財一眼,搖了搖頭,然後翻閱自己主持入殮儀式的經書。
“哎,你說,這老藥商臨終了還有這麼多貌美豔婦前來吊唁,在棺木內放的都是那些壯陽滋陰的藥物吧?”段家財在後台遠遠踮著腳朝已經蓋上去了的棺槨眺望,棺木邊上,各種風姿卓絕顧盼流轉的女人在旁邊或低聲抽泣,或嚎啕大哭,或目瞪口呆的都有。
這麼多女人圍在棺木邊上哭喪倒也算是整場葬禮的唯一可看點了,女人們成了風景線,段家財是分不清這些女人到底是老藥商的情婦,還是女人,還是妻子,還是未婚妻,還是婚外戀。這番景象,準有人有人老藥商是精竭而亡,平日縱欲過度,死在了這些女人們身上的。
段家財心底琢磨著,要是有一個女人能當自己媳婦都行。個個都長得這麼水靈,秀色可餐。竟然呆在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旁邊,實在是暴殄天物,直教人情何以堪。
自己兀自胡思亂想,看到歿叱名正低頭默念一些台詞,段家財一把搶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張追思禮拜程序單,上麵明確地寫著什麼序樂,祈禱,獻詩,讀經,證道,吊唁祝禱等程序,看了就頭疼,把單子一塞到歿叱名手中,說道:“幸虧我是做抬棺手,這種繁文縟節最是麻煩,程序多得我做了這些年都沒能記得個順序,看我多簡單,幾條白棱,一把鐵鍬一把鋤頭,扛去埋了便是。”
歿叱名到底是讀書人,聽了段家財的話糾正道:“虧你還是在豪門出身,這點起碼的禮儀都不懂,哪家死了人不得都是按照這個順序?這是傳承習俗,也給死者一個尊重,給其家屬一些慰藉。”
“好吧,你還是跟我說說棺木裏都有什麼藥材?”
歿叱名:“……”
這天是老藥商去世的第三天,也就是出殯日,等屋內的女人們哭喪完了,歿叱名要做的便是念一段經文,等時辰一到,即可出殯。段家財莊古一夥人早已就位,聽得這些女人們哭喪習以為常,已經是麻木不仁了。沒娶了媳婦的人都很是羨慕這輩子能有老藥商的一半福分該多好。
這時,已經有幾個親屬帶著煙來分發六個棺材手,又擺了一小桌飯菜,算是抬棺出殯的墊肚食物,回來後才真正能吃上一大餐。段家財不理會了歿叱名,歿叱名這人很講究名節,有羞有臊,沒做完自己的工作,是不肯動嘴吃一口飯菜的。以前幾次合作,段家財也是叫了歿叱名來一塊吃點東西,歿叱名則擺擺手,表示工作要緊,事務未完成,吃不下飯。
段家財則心裏嘀咕,感覺歿叱名有種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的感覺。自己抽著煙,抿了幾口烈酒,又把一塊糯米糕塞到嘴裏咀嚼,朝其他棺材手說道:“各位,多吃點,等一下好上路!”
段家財本是想說各位多吃點,等一下好有力氣抬棺上路。不過經常在悶聲悶氣死氣沉沉的葬禮中,他也會跟著愁眉苦臉,為了提高點精力,他總是拿這話來調侃莊古幾人,當做喪氣中的一點兒喜氣。
兩根煙抽完,段家財拿著一隻空酒瓶墊在屁股底下作息,正等在歿叱名的抬棺通知。那些小家碧玉的女人們也哭完了,一些擦了涕淚的紙巾到處丟棄,地麵上一片狼藉。歿叱名站在棺槨的一頭,他身後是一大批老藥商的家屬,個個是披麻戴孝,低頭不語。
“也曾燦爛輝煌,而今生死兩茫茫。盡管無法找回當時,草之光鮮,花之芬芳。亦不要悲傷。要從中汲取留存的力量……我們這至暫至輕的苦楚,要為我們成就極重無比的榮耀。我們坦然無懼,更是願意離開身體與仙界同住……”歿叱名念叨著祝禱,用的是半念半唱的語言,頗有幾分葡萄牙語的味道。此番說辭,歿叱名從跟著老入殮師到現在,已經是說得倒背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