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丹成了我們辦公室的新成員。
池丹她先從母親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咿呀學語,蹣跚學步,稍大一點兒,上幼兒園,再上小學、中學、大學,她從大學畢業,分到我們局裏,再分到我們辦公室裏,然後她成了一隻小鳥,一隻被我們大家嗬護的小鳥,這就是到目前為止她的經曆。這是一份簡單透明以至於簡單透明到純潔無比的經曆。
我們辦公室的所有人對池丹都十分關心,十分照顧。我們是愛著池丹的。我們的愛是兄長般的愛。我們就像池丹的哥哥,在各個方麵都做著她的楷模和保護神。我們所有的人都決心保護池丹的純潔和來之不易,讓她在我們這個集體中無憂無慮地成長,永遠做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
我是辦公室的頭兒,又是最年長的一個,所以,我在照顧池丹方麵,總是起著表率作用。我在工作安排上,盡可能地關照池丹,讓她有更多的學習和熟悉業務的時間;我在辦公會議上做出一個決議,在最開始的時候,在池丹還沒有分到宿舍的時候,她不參加我們經常性的加班;我很嚴肅地對池丹說,你得盡快地熟悉業務,你要爭取做一個事業有成的好青年;我對大家說,你們都是老同誌,你們要幫助她。
其實我這麼說一點用處也沒有,我根本就沒有必要這麼說,我根本就沒有必要說任何事,自從池丹到我們辦公室來之後,辦公室的每一個人都在幫助她,而且是我一開始說的那樣,熱情洋溢地幫助她,所有的人都很真誠,都把池丹當成自己的一個小妹妹,一個剛剛走上社會的小妹妹,盡自己的能力來幫助和關照她。
老馬是個很細心的男人,他一點也不像隻有三十歲,而像一個有著一百二十年生活經驗的智者,他的經驗充滿了人情味,被他笑眯眯地講出來,讓我們和池丹覺得生活真是陽光普照。不僅如此,老馬還是甜蜜生活的傑出樣品,他把他的甜蜜生活也帶給了池丹。每天上班的時候,老馬都會從他的提包裏拿出一些小零食來,有時候是話梅,有時候是小胡桃,有時候是榛子,那些零嘴無一例外全是帶給池丹的。老馬笑眯眯地說,這是我太太帶給你的。老馬那麼說起來簡直醉人得要命。而池丹呢,她並不獨享那些零食,她會把那些零食分給我們大家,她把話梅用牙簽挑著遞給我們,把小胡桃用硯盤敲碎了分給我們,把榛子用信封裝好了放在我們的辦公桌上。池丹是個大方的女孩子,體貼的女孩子,她讓我們每個人都明白,她是在乎我們的。
大牛對池丹的關心更多地表現在意識形態的影響上。大牛不光是一個在感情上十分投入的行動者,他還是一個具有詩人氣質的哲學家,他對埃·弗洛姆、蘇珊·郎格、A·H·馬斯洛和羅蘭·巴特有著相當的研究,他經常在辦公室裏給池丹講規範人本主義,講符號的創造、時間意象、虛幻的空間、同化原則,講Z理論、自我實現者的愛情、約拿情結和高峰體驗,講《S/Z》和《戀人絮語》。大牛平時總是很嚴肅,他在愛情的時空之外一般緘口不言,以示對平庸的藐視,但是他給池丹講這些東西的時候,總是雙目炯炯,神采飛揚。他站在那裏,一隻手插在兜裏,一隻手端在小腹前,大談著“精神過程本身都是無意識的,而那些有意識的精神過程隻不過是一些孤立的動作和整個精神生活的局部”,他那個樣子,不光讓池丹驚歎,同時也讓我們驚歎。我們覺得大牛他真是了不起,我們同時覺得有點對不起大牛。我們心裏想,如果池丹不來,我們差一點就把他這種了不起的才華給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