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偉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劉有燈伸在他麵前的手,一看就樂了。劉有燈的手指頭和別人的手指頭不一樣,劉有燈的手指頭幾個一般粗,圓圓滾滾的,像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肉樁子,根本分不出哪根手指頭是哪根手指頭。劉大偉說:“你這哪是手指頭,你這根本就是一把肉蒲扇嘛。”
劉有燈有些得意地說:“怎麼樣,我這樣的手指頭,你猜不出來吧?”
劉大偉說:“怎麼猜不出來?一猜就中。”
劉有燈說:“那你猜。”
劉大偉說:“你把手鬆開。”
劉有燈說:“我把手鬆開還要你猜,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劉大偉說:“你把中指頭藏在下麵,你要我猜你的中指頭,你要我怎麼猜?”
劉有燈臉紅了,鬆開鼓鼓囊囊的手,果然露出藏在下麵的中指。
劉有燈不明白地說:“大偉叔你就看了一眼,怎麼知道我把中指頭藏在下麵了?”
劉大偉說:“很簡單,外麵隻有四個指頭。”
劉有燈恍然大悟地說:“哦,原來是我自己暴露了。”
劉有燈轉過身去,在背後鼓搗了半天,很費勁地捏住手,轉過身來,說:“大偉叔你再猜一猜,這回我五個手指都全了,這回保證你猜不中了。”
劉大偉係緊了鞋帶,立直了身子頓了頓腳,試了試鞋帶鬆緊,說:“算了,咱們該走了。”
劉有燈纏著劉大偉說:“再猜一次,猜最後一次。”
劉大偉瞟一眼劉有燈伸到他麵前的手,說:“還猜什麼,最下麵那個就是唄。”
劉有燈沮喪地鬆開手,露出怯怯地躲在最下麵的那個中指,萬般不明白地打量著自己的手指頭說:“怎麼回事?怎麼又被你猜中了?你剛才是不是看見我了?我這種手指頭,還從來沒有人猜中過呀?”
劉大偉陪劉有燈逛了幾天,漸漸有些不願意了。劉大偉不願意,是因為劉有燈總是當著別人的麵叫他叔,也不管場合,扯起喉嚨就叫,經常叫得旁邊的人笑。
劉大偉背後對劉有燈說:“你能不能不叫我叔?”
劉有燈不明白,問:“為什麼?”
劉大偉說:“就算不問歲數,你臉上風吹雨打的,別人一看你就比我大,你這麼叫讓別人笑話。”
劉有燈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麼好笑話的?我比你大,那是年齡,輩分上你就是我叔嘛,好比我們國家曆史悠久,美國曆史並不悠久,美國要講有錢比誰都有錢,要講有勢力比誰都有勢力,要講個頭比誰都高,但要從人類曆史發展來說,還不是得叫我們祖宗?他不叫祖宗沒道理。你是我叔這是事實,是事實有什麼不敢叫的?別人笑就讓他們笑,他們想我叫叔還不配呢!”他那麼說過以後仍然那麼叫,一點也不在乎劉大偉怎麼不願意別人怎麼笑話。
劉大偉的不願意,還有一點,是劉有燈走到哪裏都愛提問題,而且不管人家耐煩不耐煩,一定要問個明白。劉有燈有的問題問得實在讓一旁的劉大偉臉紅。比如他問:“造長江大橋得花多少錢?能不能不花那麼多錢?要是不用那些鋼鐵,換上木頭,是不是能省下不少錢?要是把橋換了船,是不是能省下更多的錢,而且能讓更多的人有活幹?”比如他問:“你這茅廁收錢才讓解手,我的屎尿你拿去又賣一道錢,你不是賺了我兩次錢?你說這是一種服務,那我給你兩毛錢,占你一次地方,我已經讓你服務過了,我的屎尿我自己可不可以帶走?我要不能帶走,你是不應該退我的錢?”比如他問:“公園裏空這麼大塊地,都荒了種草,這有多可惜呀。能不能種上蔬菜,也是綠油油的,比光草好看多了,還隔一季換一種樣子,還開花,還氣派,還能供城裏人吃,還能賣錢,你們說的空氣,菜比草更空氣,如果我來承包,你們給不給承包?”他這麼問別人的時候,人家臉上全都帶著一種明顯的嘲笑,耐心地說他兩句,不耐心的理都不理他,弄得劉大偉很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