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給推子講遠子的事,一直講到天黑,這中間不斷有同屋的女孩回宿舍來,取東西什麼的。有人進來時小米就不說話,拿了餅幹出來讓推子吃,問推子一些鎮上的事情,等人走了以後她再接著說。推子不吃餅幹,身子也不動,坐在那裏,眼睛盯著小米,聽她從頭講到尾。
小米講完遠子的事後,端起茶缸來一氣喝了半杯水,然後要推子在宿舍裏等她,她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回來了,對推子說:“我找餐廳經理請了假,我說我哥來了,餐廳經理對我很好,他說我今晚可以不上班,陪陪你。我們先出去吃飯。”
小米出門前要換衣服。小米大方地對推子說,你不用出去,你給我把門守住了就行,莫讓那些瘋姑娘進來,那些瘋姑娘非要纏著看我的胸,她們說小米你看你挺拔的樣子,你都可以去做廣告了。小米換了一套休閑裝,不施粉黛,人鮮鮮亮亮的,出門時她要挽推子的胳膊,推子不讓,小米嘟了嘴說,你是我哥,出門人家一看,是哥連胳膊都不讓挽,那叫什麼哥?推子就沒有辦法了,隻好讓小米挽上。小米得意忘形,把胸脯挺得老高。小米也不老是得意忘形,真出了門,她就把推子的手鬆開了。推子知道小米還是懂事的,但他不會掩飾,鬆弛下來,出了一口長氣。小米看他的樣子,又恨起來,說,我怎麼髒了你了?我就那麼髒嗎?
小米把推子領到一家名叫“好再來”的洪湖人開的餐館,叫了菜,還要了啤酒。推子說,菜別叫太多了,多了吃不完。小米還記著剛才的事,白推子一眼,賭氣說,我願意,我把全世界的菜都叫滿了也是我自己,要你擔什麼冤枉心。
等菜上來,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小米突然笑起來,撲哧一聲,嘴裏的米飯噴了一桌。
推子停下來,不明白地看小米,問:“你笑什麼?”
小米說:“我想起剛才的事情。你記不記得,剛才你來時,我們賓館的小姐們圍在員工通道口,巴心巴肝地看,後來我們在宿舍裏說話,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你知不知道她們那是在幹什麼?告訴你,她們全都是在看你。”
推子臉紅了,有些不適應。他把啤酒瓶子拿起來,給自己斟酒,酒斟得太快,啤酒泡溢了一桌。小米看推子那個樣子,越發地樂,樂得前仰後合。
小米樂過以後又說:“你今天把我們賓館震了。你主要是把我們的小姐們震了。我去請假的時候,好幾個小姐問我,你是我什麼人。我曉得她們是什麼意思。我告訴她們你是我哥。我隻能告訴她們你是我哥。我要告訴她們你是我別的什麼,她們就算忍氣吞聲,不在半夜裏爬起來撕了我,也會把我孤立起來,那我就是孤家寡人了。推子你不知道,你讓人不放心。”
推子用啤酒順過嗓子,鎮定下來了,說:“你不要說得那麼過分,你也不要說得那麼誇張。”
小米說:“我怎麼過分了?怎麼誇張了?我杜小米長到十七歲,眼睛從來不往上下望的,就算黎明哥哥來了,劉德華叔叔來了,還要看我高不高興見他們呢!”
推子平時不大喝酒,喝了大半瓶啤酒,有些暈暈乎乎的,話也多了些,說:“你剛才說你告訴別人我是你哥,你沒告訴別人我是你別的什麼,是什麼意思?”
小米拿眼睛瞟了推子一眼。小米的眼睛媚媚的,關鍵是小米的眼睛帶著電,火花四射,而且小米已經出落得水色無限了,很難讓人不動心了,幸虧推子那時盯著自己麵前的啤酒杯子,擔心杯子裏的啤酒泡泡會不會繼續長高,沒看小米,否則推子就會有麻煩。
推子接著問:“你還說我讓人不放心,我讓人不放什麼心?我讓誰不放心?”
小米冷冷地盯著推子,不說話。推子伸出筷子去拈一塊牛脯,牛脯拈起來又落下去。推子抬了頭朝小米傻笑,沒笑出來。
推子說:“怎麼了?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麼?”
小米伸出胳膊去,把推子麵前的啤酒瓶子拎開,把飯端到推子麵前,再把桌上的菜一盤盤都推過去,把推子圍個水泄不通,自己低下頭去扒了一口飯在嘴裏,嚼了幾下,平靜地說:“推子,我知道你,要不是遠子有事,我給你寫了信,你是不會到武漢來的,你會永遠待在東衝鎮,懷念武漢。我還知道你是喝了啤酒,有些把握不住了,要不也不會拿這樣的話來問我。我都知道,推子。”
推子直起身子來,看小米。小米已經低下頭去,吃她的飯,再不理他。推子再看看麵前的那些飯和菜,它們人多勢眾,把他包圍了,讓他一時不知該往哪裏突圍才好,推子就在那裏發愣。
推子後來愣頭愣腦地說:“我一定要找到遠子。”
小米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