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第 7 章

這天的陽光極好, 純淨, 透徹, 金子一樣。窗外是北京城內難得見到的曠野, 是朝陽公園的凍湖、沒有葉子的樹林、枯黃但寬廣的草坪。

她當時挑中這間房子, 就是看中了這位置。她習慣早起, 每天陽光從窗子照進來, 她便會醒。

現在那男人站在那裏。

他的鼻梁很挺, 筆直, 落下的陰影將他的臉清晰地分割成明朗和陰暗兩麵。

他拿著一支煙,在落地窗欄杆上擱著的一個紙杯子邊緣磕了磕煙灰。明亮的陽光照得他眼睛微微眯起, 深邃地、毫不忌諱地看向南喬。

南喬很安靜地站著。

兩幅畫麵在她腦海中重合。

她想不起來這個人的名字, 但是畫麵很清晰。

——車庫中,他靠著一輛車抽煙,冷漠地讓手下毆打一個男人。她不知道倘若自己不在場的話,那個玻璃瓶子是不是會在那個男人的頭蓋骨上破碎。

——“清醒夢境”中,他是周到的酒吧經理, 溫文爾雅地接待她點酒, 說話辦事滴水不漏。

他向陽那側的眼睛, 是充滿興味的,放蕩不羈的, 然而陰影中的那邊,則呈現出淡漠的透明,一絲絲的冷酷。南喬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出現幻覺, 這樣矛盾的兩麵, 怎麼會出現在同一張臉上。

她想這是光線的原因,就像電影中那些玩弄光線的大師,稍稍控製光的走向、大小、形狀,就能營造出完全不一樣的意境。

南喬不否認眼前的這一幕有一種帶著戲劇衝突的美,對於生活中偶然出現的這種美感,她會毫不吝嗇地停下腳步,放肆欣賞。

對於南喬而言,這種對美的欣賞,會超越她對現實處境的關切。

所以她就這麼安靜地站著,欣賞這個陽光之下的男人。

——看他七分成熟,兩分驕奢,一分冷傲。

——看他純黑的西服之下,雪白挺括的領子,恰到好處露出手腕的袖口。

——看他悠然但鮮明地站在玻璃之側,無意卻巧妙地形成一幅光與影的協奏。

一切都很恰到好處。

男人的年齡,閱曆,眼底的韻味。

時間,天氣,地理位置。

天然的藝術品。

然而對時樾來說,這個女人的反應,再一次出離了他的意想。

又是不驚,不動,不言。

他想這女人的腦子裏是不是缺根筋。

但是這女人的目光太靜了,讓他不會覺得她有半分的癡傻。

他看得到她眼底那種純粹的欣賞,卻和“清醒夢境”裏盯著他看的女人們不同,不帶情欲,不會給他帶來虛榮感,卻是一種奇異的熨帖。

於是他慢悠悠地將那一支煙抽完,在淺淺淡淡的煙霧裏麵,把煙頭埋進那半杯水裏去。

極細極小的“哧”的一聲。

南喬伸手拿過那個紙杯,道:“我家裏,不讓抽煙。”

時樾抿著嘴,不深不淺地向她笑了一笑。

南喬低頭一看,裏麵已經有三四個煙頭了。

南喬拿著杯子去洗手間把水倒了,扔進了垃圾桶裏。

回頭,時樾一隻手撐在門框上,低著頭問她:“有吃的嗎?”

他身上的薄荷味早已被濃濃的煙草氣息蓋過,或許是因為少眠,聲音有些低啞,又有十足的醇厚。

南喬洗了洗手,又簡單用海綿蘸涼水擦了下臉,說:“謝謝你送我回來。但你在我這兒不走,是為了賴一頓早餐,還是有別的意思?”

時樾笑了笑,“我挺餓的。”

很少有女人主動給他看素顏時候的樣子。這女人除了眉毛修整過,其他地方都沒作什麼裝飾。現在早上清清淨淨的,和昨晚倒也沒什麼變化。

南喬說:“麵包雞蛋牛奶,吃嗎?”

時樾點頭,微笑:“吃。”

麵包烤過,攤兩個太陽蛋在上麵,門外的奶箱裏取出一瓶鮮奶,簡簡單單的一份早餐,放到時樾麵前。

時樾去看南喬的早餐:比他少一個太陽蛋。

時樾問:“牛奶隻有一瓶?”

南喬淡淡地回答:“我一個人住。”

時樾問:“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南喬奇怪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回答到:“有。”

時樾拿了個紙杯,倒了一半牛奶出來給她:

“那麼你為什麼不懂得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