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小凡不是第一次進西餐廳,但她是頭一次踏進這座城市最高級酒店的西式扒房。有一刹那,她為這裏的堂皇裝飾和安謐氣氛所感動了。
領班殷勤地領著聞小凡和範大業來到一張台子前,為二人拉開椅子,鋪上餐巾,點上蠟燭,然後問:“請問二位餐前先喝點什麼飲料?我們有多款雞尾酒、啤酒和果汁。”範大業以目光示意聞小凡。聞小凡說:“我隨意。”範大業說:“好吧,請給這位小姐和我各來一份加檸檬蒸餾水。”領班召過酒管事為二人斟上飲料,將麵包籃和黃油碟擺好,然後遞上餐牌,說:“請慢慢挑選,回頭我來為你們點菜。”
領班和酒管事離去後,聞小凡默默地啜著微酸的飲料。透明的檸檬片在晶瑩珍珠似的泡沫中緩慢地沉浮,像是一條懶散的金魚,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聞小凡回頭去看四周,扒房裏多是成雙結對的客人,在簇簇閃爍的燭光中頭觸頭竊竊私語。聞小凡突然有了一種感動,轉過頭來對範大業說:“我喜歡這個地方,而不是你那個充滿清潔劑味的會客室。”範大業點點頭,說:“沒有人不喜歡輕鬆享受的環境,可它有一個致命的壞處,那就是不能給人帶來成就感。從本質上說,我也許更適合充滿清潔劑味的辦公間。”
點過菜之後,酒管事過來向兩位推薦餐酒,說:“二位是否要一瓶法國白葡萄酒,配上你們要的牛扒,味道會相當好的。”範大業說:“請給來一瓶吧。”酒管事將盛在冰桶裏的酒推到台前,將酒招牌出示給兩人看過,得到認可後啟開瓶塞,將瓶塞遞給聞小凡欣賞,又斟了少許遞給範大業品嚐。範大業嚐了嚐了酒,點點頭,酒管事方為二人斟酒,斟過後將酒放回冰桶,說了聲:“Enjoy your dinner”躬身退去。菜很快上來了。頭菜是填餡蘑菇,隨後是湯和沙律。待主菜上來時,兩人已飲過不少酒。幾年前在大學裏他們沒少在一起喝酒,那時喝的是劣質白幹,奢侈的時候喝啤酒,也不曾有過這麼嫩的牛扒。聞小凡放下酒杯,看看燭光後的範大業,說:“現在咱們可以進入正題了,你約我單獨談,有什麼事?”範大業說:“怎麼,難道沒什麼事,就不能請你吃頓飯嗎?”聞小凡不經意地笑笑,說:“我們有幾年沒見麵了,要請吃飯,用得著等這麼長的時間?”範大業也笑了,說:“說真的,我很喜歡你的這股聰明和直率勁兒,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學會了在虛假和技巧中生活了。”聞小凡說:“你是不是在告訴我,你已經變得成熟了,而我卻沒有?”範大業說:“那倒不是。成熟不是一個標準,也沒有誰能告訴我們成熟和幼稚間的分界線在哪裏。我們不談這個。我承認,我約你單獨談,確實有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聞小凡看著範大業,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塗抹了一層朦朧的金黃色,這使他臉上的線條多了一些柔和和溫情,聞小凡想到他的那封信,心不由得輕輕顫動了一下,聞小凡讓自己靠在椅子上,看著範大業,說:“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範大業點點頭,說:“好吧。我想請你到人人集團來共事。”聞小凡好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等回過神來時,心裏沒來由地有了些失望,說:“就這事?”範大業說:“怎麼,這事還不重要?”聞小凡掩飾道:“不,我隻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範大業說:“你已經看過人人集團的有關材料,也做過調查了,我相信,人人集團的發展對任何有誌者都會是一個不小的誘惑。”聞小凡說:“就算這樣,也並不一定非要選擇我。”範大業說:“小凡,聽我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注意你的動向,我知道你調到團市委之後幹得很不錯,我真心地為你感到高興。可是時代變了,共青團已經不再擁有昔日轟轟烈烈的舞台。對你來說,新的舞台是另外一個,是實業。”聞小凡說:“你並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選擇我。”範大業看著聞小凡,他看到的是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範大業說,“我可以告訴你,我選擇你基於三點考慮。第一,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思想有能力的幹部,我的企業正在開發大量的國際業務,我希望你來做分管國際業務的副總經理;第二,我們過去合作過,我們合作得很默契,很愉快--對於企業高層管理班子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第三--”範大業頓了頓,說,“我希望能時常看到你。”聞小凡心裏滾過一道熱流,她甚至覺得,範大業前麵說的兩條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三條,她相信那才是他的真正理由。但聞小凡並沒有讓自己表露出什麼來,而是反駁道:“可你並沒有考慮過我是怎麼想的,我喜歡共青團工作,我幹得很出色,我甚至還有希望幹得更出色一些。”範大業說:“這一點我絕對相信,可重要的是,你並不願意在一個已經走掉了大半觀眾的舞台上忘我地表演。”聞小凡有些生氣,說:“何以見得?”範大業線條分明的嘴角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微笑:“我了解你,你始終是昂著頭的,你時刻遙望著的是遠處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