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背影，我直氣得想罵人——喂，就算養人，但也得有不被凍死作為前提吧！
肆
氣溫越來越低，漸近黃昏，暮色四合，江南的黃昏也是美得無法用語言描述，但此時此刻，我無心欣賞。因為，我能感覺到，我身上僅剩的一絲絲溫暖也隨著時間的延長被消磨殆盡，快撐不住了。
在水裏被冰了近一個時辰，恍恍惚惚間，我好像看見了那個恐怖但不容忘卻的夜晚。
一群人闖了進來，罵罵咧咧的，拿刀指著父親。奶娘抱著我，躲在客廳的簾幕後，和我一樣，睜大了雙眼，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那群人殺了父親。血灑在雪白的牆壁上，蜿蜒地往下流，在牆沿勾勒出妖豔的花，明亮亮的，晃著人的眼。我的第一反應是想哭，想大叫。但就是這個時候，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嗚咽聲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裏，說不出的痛苦。奶娘溫軟的話語從身後傳來，她說：“小姐，別怕，會有人來救你的。記住，活下去，因為，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我愣愣地轉過頭，手裏感到一陣溫熱，再一看，是血，紅紅的，就在那隻大大的手掌中。
我一下子嚇得噤了聲，看著奶娘，她慢慢地把我放下，把手中的血往我臉上抹，蒼老的聲音被壓得低低的，她笑著對我說：“小姐，別怕，這是我的血。”我一愣，慌忙找著她的傷口，果然，腰間不知何時已插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伍
“奶娘，你流了好多血……”我怯怯地看著傷口，慌張道。
奶娘的手一刻不停，往我臉上不住地抹著，許久，才說：“小姐，他們殺了老爺，定不會放過我們的。”頓了頓，她那雙黝黑發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低低抽泣著，接下去道：“所以，馬上你就裝死，一定要把命保住。記住，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終於，她的手從我的臉上滑了下去，眼眸中的光彩早已不在，臉上還保留著一個未成形的微笑。
我徹底失了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奶娘……”冰涼的湖水喚回了些許清醒，我在湖中呢喃。後來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任秦就是所謂的救命恩人，我在那個恐怖的地方待了不知多久，強盜走了，兩天後，任秦就來了。一切發生的都很偶然，我站在他麵前，慘兮兮地看著他，他歎了口氣，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出了這個人間地獄。
“任秦……”想起任秦的救命之恩，我帶著最後一絲絲期盼，默默地念叨著他的名字，我希望他能再一次把我從痛苦中解救出來，就像多年前一樣。
終於，那個聲音不知不覺地在麵前響起，清脆動聽。那個男人說：“你還好吧？”就是他的那一句在普通不過的問話，我積蓄已久的淚竟一下子噴溥而出，順著眼瞼，滴落在平靜的湖麵上。
陸
終是入了夜，任秦拿來一張素淨的小幾放在船尾，上麵擺著三四碟小菜，還有一壺酒。
風刮過來，打在臉上，涼颼颼的。我閉上眼睛假寐，下意識裏，裹緊了被子。這一閉眼，竟是昏昏沉沉的感覺，腦子裏裝了很多東西，想說出來，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吃飯。”涼涼的聲音，就像是月光一樣，清澈無瑕。我強打起精神，瞥一眼桌上的菜肴，悶悶地嗬出一句：“沒胃口。”
任秦不語，抬手往我麵前的瓷杯中倒了點酒，挺好聞的。香香的，酒味四溢，但沒有一絲的辛辣感覺，有的隻是純純的甜美，緊緊地纏繞鼻尖，勾著人的欲望。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唰的扔掉被子，睜圓了雙目，問：“這是什麼酒？這麼好聞……”說著，伸出了手。
“啪！”很清脆的聲響。我的手上多出兩條紅紅的印記。任秦咬著筷子，目光懶散，也不回答我的問題，好像是自說自話一般：“空腹喝酒不好。”
我憤憤地瞪他，氣氛詭異到了極點。“這是桂花酒。”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夾了一筷子荷葉雞，動作優雅利落，那慵懶淡然的樣子像是謫仙下凡。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盤膝坐下，討好地往他碗裏夾著菜，但真正的視線一直都落在那杯酒上，從未移開。
“蘇洛水，你到底想不想報仇？”看見我這般奉迎焰媚的樣子，任秦半是認真半是好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