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寫信回彩雲山的時候,丁香對於西競太子的傳言最是樂此不彼,後來師姐又說見到了一位美男子,丁香又興致勃勃的才想這美男子是何方神聖,結果到頭來,流言蜚語,故事裏來,故事裏去,師姐說的竟然都是紀南風!
“你曾學習雕刻,禮遇每一任師傅?你曾因為一朵蓮花,腰斬罪不至死之人?”我看著紀南風,看著這個剛才悠然自得說“在下江南風”的西競太子,驟然察覺到房間裏更冷了。
紀南風的臉在聽到“雕刻”二字的時候就變得十分的難堪,等到“蓮花”的時候整張臉盡是諷刺,這與告示欄看那個絕望悲憤的他不同,眼前的他眼底眉梢盡是嘲弄的暗色,一股深深的悲傷混合著某種無法道明的複雜情緒混合到了一起,讓他整個人變得格外的陰騭。
我這才發現,對於紀南風來說,西競一國、父皇安危、太子之位或許是他所記掛的,但是他內心深處的死穴,卻在木雕和蓮花。
“我的哥哥江流風,十分的俊俏,我可能想象不出任何話語來描述他的俊美。他叫做江流風,而你剛才順勢說,你是江南風時,讓我恍惚有種錯覺,我真的還有另外一位大哥。”
繞了一圈,我還是回答了他剛才問我出神的原因。
紀南風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了那裏,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我也就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關上門口,路過半開的窗戶,看著紀南風仍然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我在心底歎了口氣,用很低但他絕對聽得到的聲音說:“我就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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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房間曾經應該是書房——
我推開房門,左手邊就是一排書架,隻是如今那書架上隻稀稀落落的擺著幾本書,感覺上已經放了很久。
房間中央有兩個屏風,正對著的屏風之後是軟榻,正是休息的地方。而右手邊的屏風之後是一張長桌,其上筆墨紙硯齊全。我走了過去,發現硯台壓著的宣紙之上,寫著偌大的一個“心”字。
行筆如行雲流水,筆鋒有力,一個心字寫的方方正正,而那最後一點筆鋒還拖出去老遠。
我眼眶一熱,淚水差點就要落下來。
出嫁之前,我閑賦在家,我記得父親若是軍中無事,最愛在書房中練字,他常說“字如其人”,所以父親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樣,端正而嚴謹。有時我會在書房裏陪著他,一待就是一個下午,為父親磨墨,鋪好宣紙,把寫好的字掛起。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父親的“心”字。
他總是喜歡把心字的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很長,他總是說:“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凡事放在心裏多想想,總是能想明白一些東西的。”
那時我會笑著點頭,乖巧的說:“女兒記住了。”
我和父親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真正繼承他衣缽的是哥哥,可是江門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叫人如何不悲從中來。
此時此地,事過之後,竟然還能見到如此相似的一個“心”字,這傅平將軍,不知與父親又有著怎樣的淵源?
我就這麼坐在了書桌後的太師椅中,靜靜的看著“心”字發呆——直到有人敲門,簡單的三次扣擊。
噔、噔、噔。
紀南風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剪影,將軍和將軍夫人有請。”
我抬起頭,這才發現,窗戶之外,不知不覺已日落西山,金黃的餘光染紅了西邊的天空,霞光流雲,格外的絢爛。
站起來的時候肚子咕咕的叫了聲,我才想起來,自早上吃過,中午一直到現在什麼都沒有吃,我和紀南風都是。
他,不餓嗎?
見我久未反應,敲門聲又是三下,“剪影,你休息了嗎?”
我連忙忍住饑餓,快步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見到平淡無奇的一張臉,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好在綠紗一直都在臉上,遮住了我的表情。
頂著一張平凡的臉龐,紀南風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他也不等我理解那目光,側過身子,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將軍和將軍夫人有請。”
他的身後,張大牛露出半張臉,嗬嗬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