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風告訴我這些的時候,已是紀年下安排府中下人為我們備好熱水,一番梳洗之後的事情了,他說:“年下常年居於南靖,我長他七歲,當年他離開南靖時我也不過十歲光景,此番再見九弟,才頓覺時光流轉。他那時那般年紀,不記得我也是情理之中。”
“殿下沒想過對九皇子吐露身份?”想到那張有著虎牙的粉嫩臉龐,我反問道。
紀南風負手而立,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眸,“不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為何殿下之名與九皇子不同?”
“這是父皇之意,當年我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賜名南風。但我之後的所有弟弟皆是年字輩,七弟年棋,九弟年下,皆是如此。”紀南風低下了頭,看向了自己的鞋尖,“我會如此,父皇也是因為母後的緣故吧。”
“母後和姨娘隻差兩歲,長得十分相似……”
紀南風的母後,師父的胞妹,麵貌相似,我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了那塊玉扳指,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難道紀南風的父皇對師父……
一時之間,我覺得頭好亂,師父留給我的兩樣物件是那般的沉重,懷裏的另一枚龍紋玉更是與那東晉皇撇不開關係。而與東晉皇撇不開關係的又豈止是師父一人。
傅夫人曾說:“我之好友,你之娘親,這一生錯在遇見了錯誤的人!”
我的娘親。
這個名字遙遠而又陌生,我甩了甩頭,把這些理不出頭緒的念頭全部扔出腦海,抬起頭時看到紀南風,他一副垂下眼瞼有些落寞的樣子,我張開嘴卻不知道該安慰什麼。
後來,我也就離開了他的房間。
紀年下道近日他父皇身體不適,連早朝都不上,大多數時候都在明鑾宮中休息,他也是偶爾進宮見他一次。
說這話的時候,他拄著下巴,一臉的楚楚可憐,臉頰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滿眼的黯然,“父皇的精神越來越差了,那些個太醫隻會說要好好休養,可是父皇也不見任何起色。嗯,我該想點辦法逗父皇開心。”說完,紀年下轉過頭看著神色也越來越凝重的紀南風道:“多虧有江公子的玉扳指,父皇這下肯定會神采奕奕的。”
紀南風也隻是機械的扯動了一下嘴角,沒有言語。
我在心底歎,明明是兄弟親情,卻因為宮闈傾軋,不得不隱瞞身份。偌大的皇城,圈起的除了權勢和金錢,還留下了什麼呢?平常人家最平凡的幸福,都被那冷酷無情的宮闈給消磨了,留下的隻有至死方休的鬥爭。
而進宮一事就此陷入了等待之中,不過,轉機來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一日後我們剛剛用過午膳,宮裏就有人來傳話,道“皇帝思念九皇子,請瑞王即刻進宮見駕。”
我神色一喜,可是卻發現紀南風的眉頭越來越重。
離開瑞王府時,紀年下獨坐金色馬車,與他腦後的金穗相映成輝。紀南風一身素色,神色難辨的與我同乘另一輛馬車。
馬兒噠噠奔走的時候,我還不見無名的身影,“殿下,無名呢?”
紀南風眉頭微微一動,“他還有事。”
我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馬車晃晃悠悠,穿過大街小巷,直奔西江王城而去,當那高聳的城牆在視線盡頭若隱若現的時候,我聽見紀南風輕聲低喃:“二姑娘不覺得,這一切發展的太過順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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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借東風,便乘東風。
這一路雖然波折時有,可是終究是那一方城樓簷角現於碧海藍天,高高的城樓,士兵手握長槍立得筆直,微風拂過,旌旗浮動。
我無暇回應紀南風的問題,西競皇宮,青牆紅瓦,宮殿重重,高高聳立,飛簷層疊,氣勢恢宏。
馬車在城樓之前停下,可是這一程才剛剛要啟程,越過這高高的宮門,所有我欲知道的謎題的答案就會揭曉。我不禁有些期待,心仿佛懸在了嗓子眼。行至此處,斷然不能後退,哪怕是龍潭虎穴,也要盡力一闖,但求能得有用之訊息。
我衝紀南風微微一笑,輕聲低喃:“此處是殿下長大的地方,皇宮便是殿下的家,遠走的帝子回家,有什麼可懼呢?”
紀南風習慣性的右手指敲擊著膝蓋,聽聞我的話手指一頓,頃刻之間變成了慢慢的畫著直線,眉頭倒是鬆開了,緊抿的嘴唇留些一絲的放鬆。
我聽得宮門的守衛象征性的做了檢查,見是九皇子的駕座,還討好似的說了聲“瑞王千安”,然後腳步聲慢慢靠近馬車,隨即車簾一掀開,外麵的光線流瀉了進來,我與紀南風同時側過半邊身子,我右臉頰正對著那探望進來的官爺,低下了頭,“有勞官爺了。”
眼角餘光打量著紀南風,他今日是那時在關塞客棧之裝扮,頭發全部披散了下來,額前的幾縷發絲起起伏伏的飄動,那“一”字痕跡幾步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