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最終在一家客棧前停下時,紀南風拉住了我的手,我死死的盯著那扣著我的手腕,指關節突出的大掌,我的眼神漂浮著,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還望殿下放手。”
“二姑娘如此急於和我撇清關係,難道真的是對嫁入駙馬府充滿了那可笑的幻想嗎?”紀南風的口吻十分的嘲諷。
我抬起頭,看著那俊逸的臉上那道蜿蜒的“一”疤痕,眼底酸痛,可是我笑了,我說:“是,那是我畢生所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紀南風的眼底在這一瞬有如狂風過境,任何顏色都支離破碎,除了暗黑一片,再無半點光亮,我的手腕被死死的捏住,劇痛萬分,我咬緊了下唇。
“既然如此,在二姑娘達成所願前,還是先履行你我的約定。本王還未奪回大權,在那之前還希望二姑娘莫忘初衷。”
看,他仍是心心念念他的大權,他仍是不願意放開我,不願放棄我所擁有的《天下異聞錄》。
“殿下所求,不過是《天下異聞錄》,這又何難?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難,殿下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呢?”我抬起看著他,看他眼底滿是驚愕,心底卻不知不覺的化成了碎片。
早點告訴我,我就不會泥足深陷。
早點告訴我,我寧願一生與君不再相逢。
紀南風的眼底滑過一抹倦色,“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你的抱負你的心機你的用心你的城府,我統統都知道了,“我會將我所知,言無不盡的告訴殿下,然後,請殿下還剪影自由。”
“本王何曾限製過二姑娘的自由!?”紀南風極輕極輕的歎了口氣,“你救過本王數次,本王隻是覺得,留在本王的身邊,你才是最安全的。”
留在他的身邊,是最安全的、不被發現的、悄然無聲的得到《天下異聞錄》的方式;留在他的身邊,就像那腐蝕的慢性毒藥,當肝腸寸斷,方知中毒已深。
我沒有再說話,紀南風也放開了我的手腕,當看到那裏一片青紫的時候,他的嘴角動了動,我卻把手放了下去,衣衫蓋住了那突兀的顏色。
客棧之行,我沒有再堅持。紀南風慢慢的走著,我稍落後於他,視線沒有焦距的掃過街上的人流,無名走在最後,晌午時分,我們終於來到了上林城東的長河街。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長河街上最富盛名的是寵極一時的定遠將軍府,隻是一切的聖恩都斷送在了兩年前,此次回來,我都不敢踏上這條街,深怕一步一個腳印,便是回首煙雲,人世兩隔,天涯相望,已心皆傷。
可是此刻抬起頭望向的長街,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曾經的定遠將軍府早已是廢墟一片,雜草叢生,我低下了頭,掩去眼底的淚珠。
一陣微風拂過,揚起雜塵萬千,無名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我忍住酸澀,轉過身想要替他把脈,風沙似乎吹進了他的眼睛裏,他一邊咳嗽,一邊拚命揉著眼睛,整個眼眶都紅了。他隻是搖搖頭,聲音喑啞的拒絕著:“二姑娘,我沒事。”
紀南風抿緊了嘴唇,靜默了片刻,繼續往長河街深處走去,在原來的定遠將軍府往東五十米,我看到了他口中的傅家別院。
“這裏是傅平在上林的落腳之處。”紀南風慢慢的說,像是知道我的疑惑,“此次來東晉,我為借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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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都知道,紀南風的目的絕對不單純。那日在明鑾殿,在重病的西競皇床前,他說願陪我一同到東晉,那時的我還一廂情願的以為,那便是對我好,替我擔心。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虛空大夢,我如風中柳絮,被迫隨風起舞。
似是感覺到了我此次的態度與那時在西競有很大的不同,而紀南風也不知道因為而生氣,住進傅家別院之後,我深居簡出,他也似有很多事情要忙,每天都呆在書房足不出戶,一連好幾天,我們都不曾碰麵。
直到這天我見別院中的芍藥開得正盛,想著可以入藥,也可用作熏香之物,便提著籃子在院中采摘,紀南風乘風而來,從花園的盡頭闊步而來,白衣翩躚,舉手投足間,宛如謫仙人。
我們的視線對上,他的眼底帶著笑意,仿佛之前所有的隔閡通通冰雪消融一般,“二姑娘今日興致似乎頗高啊。”
我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張俊逸非凡的臉上,嘴角上揚,瞳仁裏都是星星點點的光,“恐怕今日興致高的非是我,而是殿下了。”
“哦——”紀南風拖了長長的尾音,眉梢一樣,沒有否認我的話,“姑娘可知花開正盛,往往就有些蜜蜂慕名而來,那些蜜蜂十分的惱人,本王甚是不喜歡。”
以花喻人,各種含義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我乏力去理解,低頭剪下一株看得正盛的芍藥。花兒還未落入籃中,紀南風就一個快速的勾手,花影一閃,那朵純白的芍藥就落在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