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修一怔,抿了抿嘴唇,望著我答非所問,“前日晉雅去過怡紅院,那時我不在,對不起,芷瞳,你沒事吧?”
我神色淡然的搖了搖頭,靜靜的看著他,他眼中的我,恐怕一直還是那個惴惴不安的江剪影,可是何其諷刺,如今,晉雅公主才是他的妻,身為丈夫,應該站在妻子的身後,給予最強大的依靠,可他卻來此輕聲低問我的安危。
我在心底深深的吸了口氣,問出心裏迫切想要知道的,“大人,你可知道我的師父發生了變故嗎?”
話音剛落,杜子修的眼神一縮,暗黑和鬱色染上了他的眼眸。我的心陡然下降的很快,仿佛掉入了一個無底洞中,“你,你早就知道了?”
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讓我知道了答案,我轉過頭望著廢墟之中的雜草叢生,遠處隱隱約約看得到廢棄的石橋,家不成家,人也難全,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著,“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師父她是怎麼……怎麼去世的?那師姐呢?師姐如今又在哪裏?你知道嗎?這些你知道嗎?”
思緒混亂到極點,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到了最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心底最想問的到底是什麼,心亂如麻。
“芷瞳,”杜子修的手按在了我的肩上,我恍惚的轉頭,一滴淚輕輕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晶瑩剔透,我看見他的眼底滑過一抹苦楚,“那次在鎮北將軍府時,紫塵師父就已經……”
“那時候你就知道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隱瞞我至今?如果不是晉雅公主,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師父那樣在上林皇宮之中去世,杜子修,為什麼你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到了最後才讓我從別人口中知道真相?”我快速的打斷他,心底的痛急切的找尋著一個突破口,看著這張眉宇間帶著一絲憂愁的臉龐,曾經是那樣的溫柔的替我畫眉點唇,可是那一年,欺騙了我,不再信我,拋棄了我。
我咬著下唇,淚水就這麼落了下來,三年夫妻,他明明知道師父是我最親的人,他明明知道師姐是最寵我的人,他明明知道定遠將軍和禁衛軍統領是我的父親與兄長,可他沉默的讓這些人通通離我遠去。
放在我肩上的手陡然一緊,下一刻我被攬緊了一個幹燥溫暖的環抱,背上有隻手在輕輕的拍著,好似在輕哄著稀世珍寶,杜子修的聲音在我的頭頂想起,帶著幹澀和無奈,“那日在鎮北將軍府,你不願見我,我們連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而我也不知道,你是否還願意相信我的話?”
“所以你就不說,所以你就這麼……”驀地,腦海裏一個念頭快速的閃過,我如遭點擊,木訥的從杜子修的懷抱掙脫了出來,我想起那一日在假山背後聽到他與傅平將軍的談話,“你去鎮北府,是為了《天下異聞錄》?”
“三少要的是《天下異聞錄》。”那一個午後,桃花眼金扇在手,如是告訴我。杜子修不遠千裏從上林去往關塞,那烽火連天下火焰染紅的臉,他若是早就認出了我,那那場圍剿之中還是親手送我入了修羅場。
原來十裏紅塵,風雪飄搖,他已經是那個在晉北河邊轉身離去,無情的說著“行刑吧”的杜駙馬!
我用手背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挺直了背脊,風吹起了我的衣袖,叢叢雜草旁,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踱著步,樹上還有蟬鳴聲。夏日明明已經到了,我卻覺得一片冰冷。
“杜大人,請你念在以往的情份之上,請助我兩件事吧。第一件事情,我想進宮。”一切從哪裏開始,就在哪裏找尋真相,所愛的人,所怨的人,一個都都在騙我,除了我自己,再無人真心對我。“第二件事情,下一次,如果還有下一次,你有話對我說時,不要再騙我。”
我離開了,一步一步,我總以為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未必是有一便有二的,如果一次的傷害已經足夠,那麼下一次是否會小心翼翼不再去觸犯彼此的禁忌?我懷抱目的而來,結果得來的是比可悲更令人心痛的真相。
風起青萍,我輕輕轉過頭,發現杜子修還站在原地,我們之間的距離明明隻有寥寥數步,可是我卻覺得一個伸手,也觸碰不到他了。
我轉過頭捏緊了拳頭。
“芷瞳。”
我停下了腳步。
“當年的事……”杜子修一字一句,卻在半途之中戛然而止。
我站在原地靜等了半柱香的時間,長河街上本就人煙稀少,偶爾一兩個路過的行人帶著疑惑看了我一眼,又匆匆離去。我突然想起上林三月的桃花,三月桃花現嫣然,春去人散花黯然。
半柱香內,我的耳畔除了蟬鳴聲,再也其他的聲音。在那之後,我離開了,不去看身後是否還有那道疏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