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東晉,已無七八月份的燥熱,宮人從禦膳房內端來清暑解熱的蓮耳湯時,被我婉拒了。
“謝謝,我暫時喝不下。”
那宮人臉上帶著惶恐,端著托盤就跪了下來,“姑娘,你別為難奴婢,若是皇上知道奴婢沒有伺候好您,就會……”
“朕就會狠狠地打你板子。”
伴隨著沉穩的男聲,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施施然走進這偏於一方的雪影宮中,緒長生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可是聽不出半分笑意,“還不退下?等著挨板子嗎?”
那宮人拚命地磕頭認錯,然後一路低著頭小跑出了宮。
我看著緒長生,勾起一笑,笑中帶著嘲諷。
登基為皇,果真就不同了,嚴厲治下,也把我這宮外之人死死的扣在了宮中,不得自由。
“剪影還是在生我的氣?”不知何時,緒長生屏退了左右,偌大的雪影宮中頓時隻剩下我們兩個。
先前那個聲色厲荏的皇帝陛下頓時掛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連自稱都變了。說來也奇怪,在我的麵前,隻要是無人的時候,緒長生從未自稱過“朕”。
距離晉雅公主辭世已有整整七日,也就在那一日,緒長生接我入了宮,雖不限製我在宮內自由,可我也飛不出這重重高牆了。
“剪影本就不屬於這裏,還望皇上放我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習慣聽你叫我三少。”緒長生微微一笑,那招牌的桃花眼一揚,慢慢問:“剪影若是要離開,我也阻攔不得,隻是剪影不想救你最最親愛的師姐了嗎?”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是,我無法離開。若是我毫無牽掛的能離開,此刻又怎麼讓緒長生抓住把柄。
“剪影實在不懂皇上到底要什麼?皇上不妨直言,也好叫剪影心中明白。”
緒長生在殿內走了一圈,最後在我的身前站定,眼光流轉,嘴角勾起,“我所求十分之簡單,不過是剪影留在我身邊……”
他突然俯下了身子,呼吸在我的耳邊,“我隻要你在我身邊,一生一世。”
我身體一顫,不自覺地退後兩步,隔開我們兩個的距離,“若是皇上無甚其他事,那請恕剪影覺得疲倦,想要休息了。”
緒長生輕笑一聲,望著窗外的朗日,眉宇間的笑意不言而喻,“本來今日前來是有關於西競的消息傳回,但既然剪影深感疲憊,那我就不便打擾了……”
說著,他就要走出雪影宮。
“等一下。”
我終究是沒有忍住,看著轉過身來的緒長生笑意到了眼底,微微福了福身子,“還請皇上如實以告。”
緒長生慢慢的走了過去,伸出手扶起了我,盡管隔著衣物,我仍能感覺到灼熱的溫度,我心一驚,抽出了手臂。
他愣了愣,眼底飛快的滑過一抹惱意,但很快他又笑了,“邊關傳來消息,西競邊防已經打開,太子殿下已經往王城故絳而去。”
十四天,隻十四天,他便已踏入家之國土,幸矣。
我輕輕的舒了口氣,心中暗暗地感激上天庇佑。
驀地,下巴卻感覺一涼,低下頭,我才發現緒長生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他從不離身的金扇,慢慢的挑起了我的下巴,那雙桃花眼仔仔細細的研判著我的表情。
“嘖嘖,剪影你對我吝於一個笑容,何以對紀南風的消息卻眼帶桃花?”
不知道為甚,他明明用著調侃的語氣,我卻感覺到背脊生涼,那雙眼,那瞬間,染上了異色光芒。
“剪影不懂皇上在說些什麼,還請皇上自重。”
“如果我不自重呢?嗯?”緒長生的身子猛然欺了過來,我一步一步的退後,直到身子撞上廊柱。
“啪”的一聲,他又離我近了三分。
我扭著頭不肯看他,可那金扇仿佛有了靈性似的,頭轉動的下一刻鍾,總能撥著我的下巴,對準金扇主人的方向。
我心底頓時竄起一股火焰,“緒長生!”
他微微一怔,手下的力道卻半分未鬆,眼底似帶著濃重的自嘲,“剪影,當你心心念念想著紀南風的時候,可曾想過我的感受?你不要忘記了,當年在西競大牢,是阿喬救你離開,紀南風根本沒有救過你!”
緒長生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尤其是這樣的姿勢讓我的任何神情都被他盡收眼底,同時,我也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