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之上,燈影幢幢。
“秦淮燈船之盛,天下所無。兩岸河房,雕欄畫檻,綺窗絲障,十裏珠簾”。——入夜的鏡湖,雖未如此繁盛,其聲名,卻也能與之媲美。
賢妃傳膳。
我們圍坐在底層中央位置的檀木長案邊,上首,是賢妃娘娘,左一乃六皇子,左二六皇妃,左三十三皇子,右一十二皇子,右二是我。
操,添香。
宮女端來了各色佳肴。我靜靜地低著頭,任六皇妃那複雜的眼神在我身上輾轉。“十二皇弟妹。”她突然開口了,“聽說你的生母,與匈奴有染?”
我赫然抬頭,又驚又憤:“你說什麼?!”——她說我娘親,她說匈奴!
六皇子看了我一眼,給六皇妃一個淩厲的眼神。
他們。。。他們真的在騙我,真的在騙我!我。。。。。。真的是夜魂,不是宋綰綰。。。。。。
我是六皇妃。。。。。。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都騙我?為什麼。。。為什麼。。。。。。
思緒千回百轉間,我眼眶晶瑩,那支小小的素簪在我手中愈發冰涼。
十二皇子在桌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溫柔地,與我對望。我恍若忘了苦楚,忘了哀傷,似乎隻要一直這樣沉浸在他那芝蘭玉樹般的溫柔下,便,無痛無憂。
十二皇子,隻有你,一直在我身邊。
我,不是一個人。
我忽然苦澀一笑。
女子,女子,卑微至此。從來,都在別人的棋局上。
“六皇嫂,我父南汝王,生母宋裴氏乃王府正房,家族顯赫,大家閨秀,何來如此捕風捉影之說?若真有其事,那真是家門不幸了,讓六皇嫂見笑了。”
不輕不重,不溫不慍。
說的是自己,諷的是他人。
“你!”六皇妃一時氣結,卻又不占理。她立即笑道:“皇嫂失言了,請十二皇弟妹別放心上才好。”並向賢妃道:“母妃,兒臣身體不適,先回房歇息了。”她站起盈盈一福身,退下。
——她,為什麼會如此敵視我?從甫一見麵,到現下。
身份調換,如夢如幻,究竟有什麼陰謀在其中?能令我周圍所有的人口徑一致,不漏半點,那人的身份地位,定是尊貴顯赫。他這麼做,又能得到什麼呢?
賢妃歎了口氣,道:“十二皇妃莫怪,大家開始用膳吧。”
“是。”
我幽幽地望出了畫舫,湖水瀲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甲板上,晚風習習,我凝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淒蒼。
舊日,我們經曆生生死死,尚能相依相偎,心裏無所畏懼,如今,連在你胸膛上尋求一絲心安的資格都沒有了。
沒有了你,我怎麼沿著這條皇命走下去。
六皇子,你心裏,還有魂兒嗎?
記得那日,你一身月牙白,負手而立,夕陽殘輝為你修長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色。你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幹淨清澈,不曾落入一粒塵埃。你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輕輕梵唱。
他回過身,看見了我。
欲望,掙紮,理智,沉醉。——他終是走了過來。
擦肩而過。。。。。。
夫君。。。。。。
我仰麵,無聲飲淚。
“不好了不好了,六皇妃自盡了!”畫舫中突然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