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8)(3 / 3)

自那夜之後,許蓮完全失去了性欲,而楊光武不分白天黑夜,逼著她來。人家說吸鴉片的人性欲弱,但楊光武是特例。他以前的女人之所以跑,一是因為楊光武吸鴉片,第二就是受不了他的性殘暴。

不上半月,許蓮花容失色。

她心痛的是兩個孩子。豺狗子一有機會,就賞何大何二幾個耳光,弄得他們一見到豺狗子,就像老鼠見了貓;吃飯的時候,隻要豺狗子咳嗽一聲,何大何二就不敢動筷子。

由於精神極度鬱悶,加之常常聞楊光武吐出的煙味,來楊家不上一月,許蓮也抽上了鴉片。

楊光武以前確乎有些田產,他還當過幾年甲長,可那些能長莊稼的土地,都被他變成了煙霧。而今,不要說超過何家,就連一般吃得上飯的家庭,也比他過得滋潤。隻是他的好幾口箱子存放了大量鴉片,足夠他們過火幾年。

可屋子裏已有三個煙鬼!除了楊光武和許蓮,那第三個就是豺狗子。豺狗子從沒上過一天學,他從六歲開始放牛,八歲開始抽煙。許蓮來之前,楊光武以為隻有自己抽鴉片,不知道兒子早就染上了煙癮。那是在他母親跑掉不久的某一天,上山放牛之前,他翹著屁股往鞋底板上綁草繩(防山路打滑),從腿間看見父親在裏屋一口箱子裏取煙,取出來就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雙手顫抖地用洋火點上,煙霧就出來了。以前楊光武抽煙,都是等兒子上山之後,晚上抽也是跑到屋外去,今天他的煙癮登了堂,實在忍受不住。豺狗子聞著那煙味,覺得輕飄飄的,想飛!父親出了裏屋,他就偷偷溜進去取了一點出來,放牛時抽。沒想這一抽就脫不了手,因為那煙味不僅香,且能解饑、解困、解愁。現在,他的煙癮已不亞於楊光武......

有一天,豺狗子病了,楊光武上山砍柴,何大何二也跟著他去──楊光武雖然麵惡,卻沒有他兒子的凶暴,何大何二已不再懼他。許蓮就替下豺狗子去放牛。那是一頭形體壯碩的黃牯子,起初,黃牯子津津有味地吃草,許蓮坐在鋪了厚厚一層青岡葉的地麵,望著淡藍色天空上的遊雲,心早飛到了何家坡,飛到了丈夫的墳邊。她始終不認為楊光武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隻有一個,就是何地。哪怕她跟楊光武做著性事,她的腦子裏也隻有何地。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出工,可以盡情地想,盡情地流淚。

正午時分,黃牯子突然停下來,肚子上的兩個坑證明它並沒吃飽。許蓮招呼道:"黃兒,咋不吃呢?"黃牯子並不聽她的招呼,雙肩緊縮,銅鈴大的眼珠鼓得要蹦出來。未必它病了?許蓮站起身,走到黃牯子身邊。她的手剛一觸到牛角,黃牯子猛一揚頭,把許蓮撬出老遠,緊接著飛奔而去,跑過幾匹山嶺幾個寨子,終於摔死在崖下。

原來,黃牯子早從豺狗子那裏染上了煙癮,幾年來,每到正午時分,也就是豺狗子抽煙的時候,它就不吃草,隻聞煙味兒。

它縮肩瞪目的時候,煙癮就已經發作了,許蓮並不知情,因而遭了重創。

許蓮斷了一根肋骨,可在楊光武看來,這並不打緊,打緊的是他們賴以活命的黃牯子死了。(許蓮自己也是這樣看的。)楊光武把許蓮撈回去,一陣猛踢猛打。躺在病床上的豺狗子聽說黃牯子摔死了,一迭聲地罵"臭婆娘",而且掙紮起來,扇了躺在地上呻吟著的許蓮無數個耳光。

母親跑掉之後,黃牯子是豺狗子唯一可以信賴的夥伴。

連何大何二,也遭到了楊光武和豺狗子的毒打。

當楊光武著人把黃牯子的屍體抬回來放在街簷上時,楊光武又撲到黃牯子身上,如喪考紕似地痛哭著,豺狗子則爬出去摸住黃牯子斷了的角,發出狼嗥似的尖叫。

許蓮還躺在地上呻吟呢。她在地上已躺很長時間了。然而,此時此刻,她艱難地從地上掙紮起來了,緊緊地護衛著兩個孩子。

這件事情,注定了我奶奶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