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9)(2 / 3)

翌日黃昏,他到了另外幾個光棍漢家裏。那幾個光棍漢都已經修了房子,正準備娶媳婦哩。見何興孝走來,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撞牆也好,跳茅坑也好,隨你的便,但不要把血濺到我身上來,要是膽敢像對何相戰那樣用腦殼撞我,我就把腦殼給你揪下來!"這是他們對何興孝說的第一席話。何興孝本來雄心勃勃的,聽到這席話就奄氣了,再不敢討死。但他不能在口頭上輸了氣焰,又用教訓何相戰的那些話去教訓他們,他們卻說:"我們接收許蓮妹子的田產,是有條件的,內情你一清二楚,當時你為啥一個屁都不放?如果不為這個事來,我請你坐,要是專為這事,你就快滾!"何興孝哪裏還說得出半句話來?隻好回轉,短短的路程,他是歇了幾趟氣才回了家的。第二天,他下了東巴場,又在那個暗娼屋裏找到了大兒子,何東兒冷靜地聽完了老爸的敘述,勸慰道:"爸,你都是啥年紀了,又不缺吃少穿,何必要強占別人的東西?"何興孝一耳光打在何東兒臉上,掉頭就走。

他知道,要興這個家,靠壞了良心的大兒子是不行的,必須找到二兒子何民。他不辭辛勞,三下清溪場和永樂場,終於在清溪萬家賭場找到了何民。說明來意後,何民道:"你先回去,我隔幾天回來了賬。"這時候,何興孝才知道何民已經混出一個把頭了。四天之後一個雞不叫狗不咬的深夜,何民帶著幾個弟兄,潛入何家坡,把幾個光棍漢殺掉,扔進了大河溝--不需一刻鍾,山水自然會把他們衝到河裏喂魚。幾個大男人突然失蹤,任何人都要懷疑的,懷疑的對象當然是何興孝,他找幾人索要田產的事情整個坡上都知道。可是,幾個光棍漢沒有親眷,別人也不願多事,就不了了之。當何興孝把許蓮的田產悉數歸為己有,何華強感到了威脅,才悄悄把話遞到了東巴場張團總耳朵裏,希望他率人下來查一查,他以為自己會得到賞銀,沒想到張團總賞給了他一個耳刮子,叫他滾開些,不要張開嘴巴就亂嚼。何華強哪裏知道,何民把事情料理之後,早就去張團總那裏擺平了......

這天夜裏,何興孝灑了淚,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泰。許蓮一死,證明哥哥何興能家的人就絕種了,那些田產自然也就隻能跟著他叫何興孝了。

嚴氏也是這心思,但她還沒有男人這麼樂觀,因為她想到了許蓮的兩個孩子。有兩個孩子,就不能叫絕種。嚴氏問李篾匠:"那兩個娃娃咋樣?"李篾匠歎息了一聲:"媽活著的時候,還常常遭打,媽死了,就不消講了。"說到這裏,李篾匠停下來,何興孝卻偏要問個究竟,李篾匠道:"我把話說出來,你兩老不要傷心。"何興孝抹著眼睛:"說不傷心,那是假的!自家屋頭的骨血遭了孽,哪有不傷心的?但是死是活,我們總要曉得個信......"何興孝話未說完,哭聲已經出來了,"我的孫兒呢......"

等他安靜下來,李篾匠才說,許蓮死後十天,何二就失蹤了。李家溝的人都說何二是楊光武的兒子豺狗子打死的,偷偷地埋了;何二失蹤不上一個禮拜,豺狗子就口吐白沫,突然死去,這也是報應吧。現在,楊家隻剩下楊光武跟何大,何大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皮老漢(那一帶對繼父的稱呼)倒不像以前那樣有理無理地打他了。

何興孝和嚴氏免不了又哭一回。何興孝說:"這麼說來,何大不會回來了?"李篾匠道:"看那樣子,楊光武怕不會放他走的。"嚴氏說:"不放他走......隻要他對我們孫兒好,我們也沒啥說的......就怕......"李篾匠急忙安慰她:"你老人家放心,現在楊光武沒有親骨血,他肯定會對何大好的。"何興孝抖了抖青布長衫上的煙灰說:"聽你這麼一講,我也就不慪氣了。"

很快,何家坡人都知道許蓮死了,許多人為許蓮的死感到難過,哪怕以前用唾沫糟蹋過她的人,也覺得那女人的命苦。"可惜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女人!"這是他們共同的感歎。這句話一直傳到今天。我奶奶許蓮的美,隨著年深日久,漸漸被神化,成為一個不可逾越的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