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10)(2 / 3)

楊光武家裏少了三人,冷清得如同墳墓。楊光武比先前更幹瘦,下巴尖削如刀。他在許蓮身上培植起來的虐待狂,發泄在了何大身上,不管有理沒理,隻要病一犯,就抓住什麼是什麼,隻管朝何大身上打。如果說楊家屋裏還有一些生氣,就是何大時時爆發出的哭嚎。那哭聲李家溝人聞所未聞,事實上不是哭,而是對即將來臨的死亡產生恐懼之後本能地發出的尖叫。幾個好心人實在聽不下去,相約來到楊光武家,一見何大,不禁毛骨生寒。何大瘦得如鬼一般(這是鄉裏人對瘦子的極端比喻),渾身無一塊好肉,特別是屁股上,密密實實、紅白相間的爛肉翻出來──那全是楊光武用煙槍燙的。

由於此,何大不能坐,要坐,就是跪下去,當他的膝蓋也被損傷之後,直立行走也辦不到了,隻能四肢著地,狗一樣爬。幼年的苦難,注定了我父親何大個子不高,他後來竟長到一米五九,簡直是托了先人的福。幾個好心人把何大抱在懷裏,對楊光武正色道:"不管這娃娃是不是你的骨血,隻有他陪著你,你老了,還靠他端茶送水,死了還靠他入棺下葬,你把他整成這個樣子,不要說虧了德性,在閻王君那裏也要記下了一筆惡賬的!你現在把他弄死了,你死後屍骨也沒人收;弄不死,他都是幾歲的娃兒了,曉得記你的惡,等他有了力氣,不一腳把你踢到糞坑裏才怪!早知你這副行頭,許家來打人命的時候我們就不該幫你......好說歹說,他也是一條命啦!"

不知是這些話嚇住了楊光武,還是他果真有了棄惡從善的心思,自那以後,他對何大好多了,不僅不再打他,還帶他到郎中那裏弄了藥,把舊傷治好了。更讓人詫異的是,楊光武竟然戒了煙癮!據我父親說,那時候的鴉片,雖不像現在的白粉經過了提純的手續,可真要戒掉亦非易事。他皮老漢楊光武戒煙的那段日子,四鄰八村都聽到他的慘叫聲,他腳不點地地進進出出,忍受不了,就以頭撞牆,或者咬住自己的手臂,牙齒取出來的時候,往往是滿口血汙。每到這時,何大就蹲在屋角,渾身哆嗦。盡管那般艱難,楊光武竟戒掉了,可見此人心硬的一麵。

戒煙後,楊光武像換了個人,時常把何大"我兒我兒"地叫,還常常把何大摟在懷裏,淚流滿麵地說起何大的母親許蓮。母親死後,何大雖想得心痛,可一直不敢表露,此時,才敢說"我想媽"。楊光武把何大抱到許蓮的墳上,對他說:"快給媽磕頭。"何大跪了下去,撅起屁股,瘦小一握的身子,在母親墳前抽搐似的顛動著......

半年過去,楊光武與何大成了患難父子,同睡一鋪,同上山勞作,同去集市趕場,須臾不離的。他們趕場在羅文鎮,屬萬源縣管轄,相對於永樂的東巴場而言,羅文鎮小得多,且不像東巴場有水陸兩路可通,因此人員不複雜,前來兜售買賣的多是老實巴交的山民,民風極是古樸。即便如此,一上場口,楊光武也要時時拉住何大的手,生怕丟失。

如果就這樣過下去,何大就不會有以後的艱難,可楊光武終究忍受不了長夜的寂寞,又四處托人說媒,打算再次續弦。由於楊光武改過自新,他的口風在四鄉漸漸好轉。因此,他的事情很快辦妥。

年屆四十的劉氏進了他的家門。

此前,劉氏已嫁過三次,兩個男人死了,一個男人離了。十三四年間,劉氏連嫁三夫都沒留下一粒種子,要再嫁已相當困難,便死了那條心,打算當一輩子寡婦。

那些預先收了楊光武禮金為他說媒的人,轉彎抹角探聽到有劉氏其人,便不吝腳步,三番五次上門搓和,無非是說楊光武的好處。終於把劉氏說動了,媒人就帶著她來到李家溝。

也無須什麼手續,她直接睡到了楊光武的被窩裏。

劉氏進楊家門的時候,是晚上,何大已經睡了。第二天早上,何大醒來,不見楊光武,以為他提早上坡去了,一麵喊"爸",一麵翻身下床,到鐮架上取了鐮刀,又去找草花籃。其間,他聽見耳房裏有聲音。耳房以前是豺狗子住的地方,其時天不甚亮,何大不敢進去,因為他覺得豺狗子的陰魂還在那裏,他進去就要挨揍。於是他躲在門邊,尋門縫往裏瞧。屋子裏漆黑一團。何大正準備離開,聽到一聲響亮的咳嗽。那分明是楊光武的咳嗽聲。何大將門一推,衝了進去,掀開蚊帳,看見楊光武光著屁股,正騎在一個陌生女人的身上。何大看不見那女人的屁股,但看見了她那癟癟的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