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該吃藥了。”
四歲的藍錦甯略略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目光膠著在書本之上。進門的是如蘭,今年已經十八了,是她房裏的丫頭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她和如芬差不多歲數,生得也不差,這兩年也該配人許嫁,成就那終生大事。
“且放著,咱一會再喝。”清脆悅耳的稚嫩音色夾著一股子清冷,還有些微的懶散與膩歪,讓人聽了覺著莫名的憐惜。
“是,小姐。”如蘭習以為常的將藥湯放在桌上,濃濃的參味熏染的整個屋子多了三分人氣。明明是盛夏的屋子,偏偏一進這屋裏,滿心的煩躁都褪去不少。
倚欄而臥的小女孩,垂首時露出了白皙纖細的脖頸,銅錢眼大小的粉色珍珠耳釘鑲在慘白慘白的耳垂上,莫名的顯眼。一身天藍色的水紋宮摺裙,將那小小的身子包裹的層層疊疊,卻不能將她裝飾的豐盈起來,反而映襯著那瘦骨嶙峋,完全沒一點小孩子的圓肉白嫩的細長手掌,格外的慘淡。
一個完美的病秧子……實際上,府裏大多數不知情的人,背地裏都是這麼稱呼她的。
藥喝了許多,花死了無數。明明太醫診過了隻是幼年的體虛寒弱,可偏偏吃了無數珍貴的藥材,用了無數的偏方,也不見有絲毫好轉。藍正傑每每見到女兒那張慘白的臉,便總有種虧欠了她的歉疚。
兩年前三弟被爺爺忽然送去邊疆當小官,他原以為是長輩對三弟的曆練,大哥不就是這麼過來的?虧他還誠心誠意的替他置辦出行的物件,怕他在軍中吃虧,還替他上下打點。
他以為他們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好歹也是血脈相關;他以為隻要自己不害人,他們終有一天會看到自己的好處——到頭來,這些都隻是他一廂情願的“以為”,隻是他單方麵的付出。
他的女兒,暗地裏到底受了多少次委屈?
而他能給她的,竟隻是一個嫡女的身份。
好在,妻子待她真的不錯,但凡錦奇有的,錦甯總不會缺了。甚至連他嶽丈家也幫著搜羅了許多養身的方子,隻是用到錦甯身上,總是不見效罷了。
大房那邊,這樣安生了也就罷了,若是再有欺他二房之事,他也不會再忍。至於三房,就算他們肯重修舊好,他也是不肯的。說到底,他藍正傑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兒女受到這樣的迫害,他再是大度再是寬容,也是接受不了的。
老太爺的維護,藍老爺的沉默以及藍正傑的強硬,使得二房這兩年的勢頭一直如日中天。大奶奶小門小戶出聲,遇到點大事就容易一團亂,原本還有金氏幫著,後來金氏被罰,她隻能自力更生,卻是不堪大用。三房男主子被遠遠的打發了,三奶奶公孫氏又是小家子氣頗足,連爭權的體麵都沒有。大半府中事體都由二房的婆媳兩處置,再搭上一個戚嬤嬤,武郡侯府倒是顯得井井有條,少有忙亂無緒的時候。
金氏終究是藍老爺的糟糠妻,還頂著二品誥命,總是命她吃齋念佛也是不妥。錦甯三歲那年過年的時候,她終是被解了禁,隻是費盡了心思,也沒能拿回全部的權利。許多關鍵的地方,都換上了祝氏和王氏的人,做事又規矩謹慎,讓她想找碴,也無從下手。
王氏也是那個時候才發現,自家婆婆,原來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眨眼間,她投胎重生,快有三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