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尋常的一家人一樣。
母慈子孝,媳婦又貼心,當真是再完滿不過了。
煙雲和陳嬤嬤捧著緞子步入的一瞬間,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陳嬤嬤心道,若這三個人隻是普通人就好了,竟是沒算上靖王爺。
做女兒的酸溜溜的想,也不知道是要做給誰看。
陳氏發了話,錦甯便挑了幾匹順眼的。宮緞並不比方才的布匹好多少,隻是一般人穿不得,又或許是得了母親的教訓,心裏正惴惴不安。因此這回,煙雲很懂事的沒有再插話。
“這麼多,母妃是準備讓你做幾年的衣裳麼?”回房的路上,阿常拐了眼丫鬟們手上捧的。那真是好多,若錦甯一個人穿,穿上三五十年都有剩餘。
錦甯輕笑,又意味深長的瞧了他一眼。
陳氏遠比他們想的要敏銳的多,可這一次,她似乎打算袖手旁觀。
即便舍不得,也希望兒子過的自在些,他在這兒,已經受夠了束縛。
“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麼?”阿常問道,英俊的眉眼裏,帶著情意。
“沒有,”她搖頭,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皇上最近待他很好。”
她口中的他,是六皇子,梁樂桓。
“是很好,”阿常讚同的點頭,又說因由:“畢竟他解決了一樁大麻煩,還撈了不少好處。”
“兵部的事,你以後都不管了麼?”
“嗯。”大概還送了好大一口氣吧?兵部的事宜,嚴格來說,他幾乎從未碰觸過。即便在六皇子被冷淡的那段時間,他是明麵上的一把手,卻從未真正的經手過什麼。
“既然手下能做,為什麼還要我來做?”阿常是這麼振振有詞的對皇上說的:“我隻是一個閑散王爺的兒子,而且也打算像父王那樣生活。”
宸帝氣的不善,卻拿他無可奈何。像是默認了他的話一般,不再逼迫他處理那些繁雜的事物,因此阿常雖然每天都應卯,實際上卻是在那兒打瞌睡。
他能這麼想,也是一件好事。宸帝在心裏這麼勸慰自己。
錦甯沉默不語。
阿常為什麼要來?一開始,她認為是閻羅不放心自己,所以派白無常來盯梢。可她始終記得那天,陸判告訴她,阿常也來了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裏麵藏著什麼未知的東西,而直到現在,她也不曾弄明白。
叫人覺得挫敗。
阿常做的事,似乎多半隻與她有關。
她想要有自己的班底,老爺子找來了人卻撒手不管,阿常義無反顧的接了過去。她從來不知道他何時有了人手,在那麼小的年紀,將一大批年幼的孩子藏的嚴嚴實實,還將他們教的忠心可靠,並且十分能幹。
她說總有一天要讓他們生活在陽光下,他便開始慢慢的鋪路。
時至如今,有一部分人已經做了商人、夥計、大夫、掌櫃之類的活計,像個普通人一樣活著。而有一小部分人,卻進入了官場。她甚至不知道他們都在哪裏,隻明白,他們一定在某個地方,安靜的活著。並在她需要的時候,悄悄出現。
還有剩下的人,依然棲息在黑暗之中,他們或許也憧憬陽光下的生活,卻毫無怨言的隱藏。
她說要走走,於是去了雁樂城。那個富饒繁華的地方,有著與京畿不同的氛圍。然而好像隻是才剛剛與他告別,他又像影子一樣悄悄出現,沒有一絲預兆。
她不喜歡武郡侯府,那裏有她不能當成親人的人,她沒有辦法像維護二房那樣維護其他人,可是有時候,並不是想撇開就能撇開的,她不厭其煩,卻又丟不開手。
隻是在他麵前抱怨過幾句,甚至,那輕慢的話語,更像訴說。然而沒幾日,老爺子就要帶著二房分府單過,藍正傑被過繼給了唯真,從此真正脫離武郡侯府的掌控。
而她又做了些什麼呢?
一路隻是任性,不隨心意的東西便置之不理,好奇了便看兩眼。人們在她眼中,仿佛是一個個的牽線木偶,合心意的便收著,不合心意的就剔除。
就是對這具身子的親生母親,她也曾利用到徹底。
明明是她不好,隻想要兒子不想要女兒,甚至一次次的以傷害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告訴自己沒有做錯,可始終有淡淡的愧疚在心間徘徊。
她明明最討厭人與人之間的算計,還曾央求過想要投身在普通人家,可到頭來,算計了一切的人,不正是自己麼?
可是,阿常卻愛她。愛的那麼毫無理智,沒有章法。
院子裏桃花開的正好,陳氏似乎極喜歡這片桃花。可錦甯卻記得,當初第一次來靖王府的時候,她跟在王氏身側經過這片院子,卻是沒有這幾棵桃花的。
靖王爺從不會費心討好陳氏,隻會盡力的達成她的要求。而陳氏,不會因為自己喜歡,就向靖王爺開口要求這些……在曾經的她眼裏,桃花開的再好,也沒有興致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