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安雙璧之枕草絮語(4)(1 / 3)

女房們不是沒有私情,雖然日常都要伴隨在中宮或所侍奉的妃嬪身邊,年輕的女房們還是有很多無法填補的寂寞。加之從小就讀了太多和歌漢詩,詩歌中那些盛大而淒婉的愛情過於深刻地烙印在她們少女時代的小心思中。她們心中裝著強烈的愛,卻無處寄托。

入夜,內侍府女房的宿處會響起一二敲門聲——某位公卿又來尋他的心上人了,那屋內的人早已等得焦灼,此時悄悄開了門,放男子進來,纏綿一夜後再各自分開。隻是,如此稀薄的姻緣如朝露般易散,那些公卿家中自然都是有一二房姬妾的,與女房之間不過是尋一份新鮮的戀情。這一點女房們心中也明白——隻是在宮中找一位牽掛寄托的人兒罷了,也不承望什麼。

七月裏,天氣炎熱非常,各處門戶終夜洞開,方能在暑氣中淺睡些時候。那夜清少納言從夢中醒來,見月亮從雲朵間探出來,明亮的銀光瀉了一地。她覺得有趣,忍不住想到院子裏走走。

隔壁的一間宿處也開著門窗,她看見臨窗的地板上鋪著一張很新的席子,席上一位女房睡得正濃。看不清花紋的三尺幾帳放在席子裏側——那是很不合常規的,因為門戶都開著,這幾帳原是應立在外側阻擋視線——大概是怕這邊的聲響被住在房間裏麵的其他女房察覺到,這才移動了位置。

男人似乎已經離開了,女房穿著淡紫色的單衣,濃紫色綾織的衣裳蓋在身上。濃紅生絹的腰帶很長,在蓋著的衣服底下拖著——大概是方才與男子狎昵時解開的吧。枕頭旁邊還有披散的頭發,長而蜿蜒地拖在席子上。月光之下,那女房的表情甜美寧靜,大約依然沉醉在方才的濃情蜜意中不肯醒來。

清少納言大大吸了一口氣,心裏涼了下來,臉上卻越發熱了。自從在中宮身邊出仕之後,也有一二位殿上人向她遞來充滿愛慕和歌,但清少納言卻始終不曾做出回應。甚至有人夜訪她的宿處,她也命阿嬋牢牢地鎖住了門戶,絕不肯讓那些男子進來。那時她已是近30歲的女子了,正是韻致豐饒的時候,那樣的心思就如同埋在她心中的一顆種子,隻要一點春風雨水,便要從她心頭的肉裏長出滿是棘刺的枝條,緊緊纏繞住她的心,將那些愈合未久的傷疤再一次刺出血來。

橘則光——她的前夫,聽說已經謀到了陸奧國的國守職位,帶著他們的兒子和新娶的妻子上任去了。兒子則長如今是七八歲的少年,約莫和殿上負責熏香的那位童子差不多身量。他一定怨恨著拋棄他的母親吧!每想到這些,她便不能自已地心痛。因此懲罰自己般地隔絕一切男子的欽慕,隻是對那位在殿上間遇見的俊雅如書生般的藤中將,竟然有些不能自持了。

不出半日,那位藤中將果然差人送了和歌過來,用畫著櫻草花樣的和紙寫的,字跡也非常漂亮。所歌詠的對象是清涼殿外懸垂的青竹簾櫳,他責怪它們遮掩了殿上的麗人,隻勾勒出朦朧的背影——雖是再平常不過的主題,文辭卻纖美清麗,如細葉初生般鮮亮可人。

“怪不得當時天皇說藤中將遇到敵手了呢!”她終於了然。清少納言本可以像往常一樣將那和歌塞到什麼地方去看也不看,那次她卻一反常態,竟笑著拿到中宮麵前去了。“這是一位中將寫來的和歌。因為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所以拿來請教中宮。”清少納言伏拜著將和歌呈上。定子看了看這位伴了她許久時日的女房,嘴角輕輕浮出一點善意的嘲笑。

定子告訴清少納言,這位藤中將也是藤原北家一支的貴胄,父親是從五位上的是從藤原定時,母親是左大臣之女,後因父親早逝,他被擔任大納言的叔父藤原濟時收養,奉濟時夫婦為父母,與她的父親道隆算是遠房堂兄弟。

藤原實方在圓融天皇時代出仕朝廷,一條天皇時擔任左近衛府的左近中將,負責皇城內裏的戍衛工作,可以說是天皇最倚重的武將。雖然擔任武職,實方卻是吟壇的高手,風流才名傳布禁內外,連京城的百姓都有所風聞。